载驱驰_作者:几多次枉痴心(64)

2018-04-10 几多次枉痴心

  他的瞳孔突然定住。

  布告上面写的出发日期是今天下午五点。

  街角传来吵嚷声,两个伪军正要把一个卖唱姑娘拖走,一个老者扑上来抱腿苦求,扔了一地的胡琴鼓板间滚着十几块现洋。

  伪军虽然惯于仗势,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抢人倒还少见,何况这次还给了典身钱,就更是奇怪。

  明凤华径直向那边走去。

  跟包在后面小声提醒:“明老板,咱们管不起闲事……”

  明凤华像没听见,走上前陪笑说道:“两位军爷有事好说。”

  伪军把明凤华从头打量到脚,看他气韵不俗,一时没弄清他是干什么的,也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连忙换去凶神嘴脸:“上边下令组建劳军团,慰安驻热河的皇军,今天下午就得走,到现在还少一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老者涕泪交流,连连磕头:“谁不知道劳军团是干什么的啊!我就这一个姑娘……”

  “你这老头少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姑娘会唱曲,皇军还不要呢!你打听打听行市,别不识抬举!热河大捷,这回派的劳军团里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日本女人,你姑娘要是会巴结,在里头学着当个艺伎,以后跟着皇军去日本,福就享大发啦!”

  明凤华笑了笑:“这么高级的劳军团,军爷随便从街上找个人就充数,可不太妥当。东四省都是皇军的,能去慰安皇军是我们满洲人的光荣。二位军爷,在下也是唱戏的,本来也正要去热河劳军,不如我顶了这个缺,让这姑娘回家吧。”他放低声音,“在下就图给皇军唱戏能出个名,要真能红起来,二位是我恩人。”

  说着掏出通行证递到伪军手里,伪军接了眼睛一亮,通行证下面垫着钞票。

  钱揣进口袋,心里才透出不得劲:果然不能以貌取人,戏子长得再好,操的也是贱业。

  只是不知道在老天眼里,拿主动送上门来的戏子充数,是不是比抓卖唱姑娘造的孽少。

  但是低头想想自己的身份,就立刻全不顾了,这身皮就足以让穿的人下地狱——挨饿受冻无依无靠的苦人,钱才是真的,命才是真的,谁去管那个虚幻的来生?

  老者磕头磕得谢不出声来,等终于顾上抬头看一眼时,明凤华已经跟着伪军走了,那个垂头丧气的跟包在后面尾随。

  太阳斜进西边初涨的彤云,水阴阴的清风驱走燥热,要来雨了。

  白玉堂一向保持着想睡就能强迫自己立刻睡着的习惯,这对缓解疲倦非常有用。而且他总能在想醒的时候立刻醒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周围很安全,然后就意识到展昭一直任自己握着他的手。他真想就这样多躺一会,可是望望将雨的天色,知道该动身了。白福来前已经准备好一系列良民证件,白玉堂要做的只是今天晚上到集合地点好好休整,明天经奉天站乘火车转承德过封锁线,出了日占区,办事就容易得多。

  侧过目光看看,展昭还没醒。白玉堂忽然生出一点玩心,一手仍然握着展昭的手,另一手摘了片狭长柳叶,向他脸上伸去。

  按他对展昭的了解,这片柳叶没有机会触及皮肤,他只是想看看它在离得多近时被察觉。

  可是展昭睡得香香沉沉,毫无反应。像是只要握着白玉堂的手就一切安好。

  柳叶只离皮肤不到半寸,展昭还是没反应。

  这不对!眩晕在睡着的时候也会发作么?

  白玉堂丢开叶片来察看,手忽然被展昭握紧,融融的触感像浸在那人目光里一样舒服。

  猫儿是故意逗他!乐滋滋甜丝丝的滋味腾地溢出白玉堂眼梢嘴角,顺着这股劲,俯脸在展昭唇上蹭了蹭,齿尖一咬,恰好把那里升起的微笑咬住。得意抬眼,预料之中地看到那双熟悉不过的眼瞳,盈着只属于他的春风暖意。

  “果然是你。”白玉堂心满意足地喃喃。

  果然是猫儿,明亮清晰真实可触,不是那个宁静到沉郁的特工。

  “什么?”展昭饶是耳力极佳,怎奈白玉堂根本没想让他听清,所以当然不会有回答。

  白玉堂手上使力,牵着展昭的手一同起身。

  “该走了。”

  顾念展昭身上有伤,白玉堂压着雪狮子的速度,和展昭的黑马并肩稳当地跑着,大道不走,专抄穿林过野的小路。跑到云涨半天,前面到了一片荒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