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驱驰_作者:几多次枉痴心(82)

2018-04-10 几多次枉痴心

  “东条君……血赎清你的罪,余下的部分,是不是可以留给我。”

  他积聚起最后的力量,双手拔出智化身上的战刀,用力切进自己下腹,横心搅出解脱的笑容:

  “智化,与你,不是分别,是开始。”

  背荫山头,迎着山风,欧阳春撕碎手里的电报,扬开手指,看着碎片飞舞离去,像微小的梅瓣,随风飘零。

  身穿和服的文职军人言犹在耳:

  “我留在军部,一是尽力阻止关东军的狂热杀戮,一是勤奋工作提高自己的分量。这样,时不可解的时候,我一身赴死,就等于断青木一臂。”

  身穿军服的瘦削青年言犹在耳: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皆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现在,这个没有归处的人,终于寻得度己之法了罢。

  欧阳春重重地跪下去,久久沉默。

  阳光明晃晃,一切感官都被晃得陷入沉寂。

  前院后院同时忙碌,电台在拆卸,物品在捆装,白玉堂的车已经被修得全废,赵珏在宪兵车队里选了一辆车况最好的吉普,其它军车集中到院里,燃油被放出来,洒遍院里院外。

  枪战必然惊动附近的驻军,这个站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全消失。

  唯一冷清的只有西耳房门前。

  展昭把西耳房残破不堪的门板竖立起来,关上,却没有离开。站在雪亮阳光里,背影安静得令人不敢碰触。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白玉堂越过展昭,挡住他的视线。迎面铺来的阳光太明亮,他看不清展昭的脸。

  他把手里的半桶油递到展昭面前。

  展昭接过,握着桶梁的力度像是别离时的一声珍重。

  挥手向窗上一甩,透明的燃油扬过一道弧线,顺窗淌下,清亮如泪。

  从智化死去,他没再说一句话。

  白玉堂默默转身走开。

  赵珏开着车,伪军据点很快甩在身后。

  后排座位上,展昭一直望着窗外。

  远远回荡起一声枪响,地平线上烟气渐升,又徐徐在蓝天下散去,像是湮没到无处追寻的往事。

  白玉堂打开电台,白锦堂在等待。

  白玉堂熟练敲击密码电文:“一小时后,营口港。”

  白锦堂:“白喜立刻出发接应。”

  关闭电台,白玉堂碰碰展昭手指,见展昭没有动,就尝试着把他整只手握住。

  中午的风都是炎热的,他的手却冰凉,

  猫儿……白玉堂心中轻唤,可是没有叫出口。

  那只手好像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几不可感地回握一下,如同叹息。

  这无声的叹息搅得白玉堂一阵难受。要不是有赵珏在,他真想抱住展昭,用他的方式烧尽猫儿心里所有的抑郁。

  赵珏却忽然头也不回地开口:“我很感谢他。”

  白玉堂瞪了赵珏背影一眼:展昭想要安静,那车里就不应该再有任何说话声。

  但是背后都长着眼睛的职业特工赵珏并不买他这一眼的账,仍然说下去:

  “是因为他,我们三个现在才能在一起,这么齐心……我从来没有这样佩服过一个红色的同行。”他犹豫一下,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完,“我曾经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一个知道自己不得善终的人,这样活着是为什么?”

  展昭望着窗外的眼睛里亮色饱满,像是包含着漫天漫地的阳光。白玉堂想要打断赵珏,却不知为什么开不了口,就在一迟疑的时候,忽然听到展昭说道:“因为他爱。”

  听到沉默多时的展昭终于出声,白玉堂几乎有点感谢赵珏。他把住展昭肩臂,劝慰似地开口:“展昭,说说你和他吧。”

  “他读军校时,我就认得他。”展昭声音轻淡,像是不愿惊扰回忆里的影像,“那时我们还是少年,有一切属于少年的梦想。他外表冷淡,心中充满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感情。他爱与他血肉相连的两个祖国,这两个祖国一衣带水,他都生活过。”

  赵珏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道路,听到“两个祖国”时,他的眼神跳动了一下,仿佛有点不屑。

  展昭在继续:“我很羡慕他,他见过他的祖国,而我直到十七岁才见。在此之前,任何描述都无法表达出我心中想象的祖国……一个热血、雄壮、优雅的,少年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