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试着相信,自己能够不孤单。
好久,不曾这样安静地休憩片刻了。
朦胧中知道有人进来,那人的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展昭也能辨认出是白玉堂。
其实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但是,太困倦了。
柔软的羽绒被被掀开,有呼吸和体温渐渐靠近,有几道绷带被打开,药棉搌拭的清凉触觉伴着隐隐的痛感缓缓涌进展昭渐渐复苏的意识,睡意最后拥抱了疲乏的躯体一下,悄悄飞散,才发觉自己完全赤裸。尴尬地想要动一动手臂,却没能动得了。
手腕在那人手里握着,腕上传来的力度和热度分明不容半点抵抗。
展昭淡色的唇角弯了弯,这只任性的白老鼠,自己前前后后确实让他担了太多的心。他愿意握着自己的手腕,就握着好了。
可是耳边的呼吸,却开始渐渐变得异样起来,似乎在抑制着什么,又似乎在渴望着什么。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感觉到有目光烫在脸上。
展昭睁开眼睛,正对上白玉堂的凝神注视,那近在咫尺的目光明亮扑人,却又温柔到小心翼翼。有光芒在眸中燃烧,深邃如海,炽热如焰。
白玉堂左手仍然握着展昭的手腕,右手轻抚上那张目光片刻也不忍移开的脸,手指缓缓插进他的头发,停在脑后,小心翼翼地,用一种介于俘获和爱惜之间的力度,固定住他的头。
展昭默默看着眼里闪光的白玉堂,纯黑色的瞳仁现出询问之色,又隐没在融融笑意里。
白玉堂同他对视了一会,胸腔深处仿佛逸出一声叹息式的笑,让开展昭的目光,低下头去,把脸伏在展昭颈间。
“猫儿……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在我身边了。”
展昭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到了白玉堂肩上,静静按在那里片刻,开口想要说话,喉中气流一动,全身瞬间僵住。白玉堂察觉到展昭的异样,抬起头来望向他,低低问道:“猫儿?你叫我?”
展昭瞳中显现出意外的痛苦之色,喉头努力动了动,却只发出一点喑哑的嘶鸣。
“……玉……堂……”
仿佛一道冰凉的闪电打到脊椎上,白玉堂浑身一冷,心中明白,眼眸深处神情陡变,脸上却仍然是笑的,放开展昭手腕,双手托起展昭的后脑,安慰地看着他惊讶的脸庞。
自从上车,展昭只吃力地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后就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现在生命体征虽然已经平稳,电刑在先,重药在后,对神经的损伤已经阻碍了他发声的功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隐藏的后果在猫儿身体里择时而噬?白玉堂不愿去想象,却无法忽视种种不祥的可能。然而白玉堂也知道展昭只是不能说话,头脑仍然机敏,自己的种种担心,展昭自己何尝不曾想到!
白玉堂按下心中的寒意,把展昭的头揽在胸前,仿佛要把他所有的伤痛,都揉进自己的血肉。
“猫儿,你放心,相信我,我一定治好你!”又半开玩笑地宽慰道,“不过是暂时不能说话而已,你的那份,白爷替你说!”
展昭向后仰去,把头放回枕上,轻轻推开白玉堂,湛黑的瞳仁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惊讶神情,用微笑的唇型无声说道:“玉堂,我没事。或许过些日子会自然恢复。展某要说的话,还麻烦你省下。”
“我说猫儿,是人都知道这年头得攒现大洋,还没人听说过话也能攒的!”白玉堂看到展昭的微笑,立刻得寸进尺进耍开嘴皮。
展昭笑而不答。眼中盈起温暖之色,如同阴云罅隙间透出的一线阳光。
因为,有些话无法代劳,只能是我亲自对你说。
前提是,我没有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而且,还活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玉堂一直精心照顾展昭。白锦堂的电报三天一到,白玉堂对关东形式了如指掌,知道展昭必定放不下心,所以也并不瞒着展昭。神通广大的白锦堂甚至通过暗线拿到展昭放在智化那里的皮箱派人送来,展昭拆了机关打开,看到白玉堂眼里露出不放心的神色,立刻微笑着把自己的勃朗宁交给了他。
“猫儿,交枪这种事,不像你的作风。”白玉堂毫不犹豫地接过枪,嘴里却不让人。
展昭但笑不语。
除了不能说话以外,展昭其他方面都渐渐在恢复,皮肉之伤还好说,只是胸腔受伤严重,行动不便。白玉堂担心展昭身体没有复原就急于练枪,一直收着他的勃朗宁,但是展昭连提都没有提。他向白玉堂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他想办法弄到能找到的一切满洲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