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这一个流水涵洞,隐藏在洞壁上的无数个大大小小洞窟都在向外喷着咝咝冷意。
咆哮如雷的潮头顷刻就会来临!
水已经越涨越高,借手电的光线无法看清脚下深浅。白玉堂猛然绊到石笋,失去平衡,向前栽去。眼看展昭要被垫在身下,白玉堂咬牙挺腰,臂膀把展昭护在胸前,身体一转,后背实实地摔在水中狰狞的岩石上。
虽然摔下以前已经闭住气息,两个人的体重和岩石坚硬棱牙的夹击,还是让白玉堂胸口一窒,反射地闷哼出声,冰冷河水呼地呛进耳鼻眼口,拼力要起身,脊背锐痛难忍,挣了两挣竟没起来,一阵晕眩冲上太阳穴,却有一只手及时挽住了他的肩颈。
展昭在水里揽住白玉堂,左脚点地,顺着水势拉着他站起,两人才惊觉短短十几秒内水位已经上涨齐胸,然而距离石崖还有近二百米!
水位持续快速上涨,潮头就在眼前。
白玉堂满脸满肩流着水,和同样湿透的展昭对面立着。他看到展昭清湛双眼里闪烁的微光,映着自己咬碎钢牙仍然无法吞下的绝望。
逆着强劲的潮水游过去,所需的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的体能范围。
顺流而下,就会被卷入更深的地裂,构造洞常有几十甚至几百米的落水,摔下就粉身碎骨。
或者更简单,潮头将洞窟完全灌满,几分钟内窒息而亡。
白玉堂胸口剧烈起伏,握住展昭双肩,拉到身边拥进怀抱。心脏狂跳得不能抑止,双眸热切得好像要燃尽余生。
“猫儿……死可同穴。”
展昭深深呼吸,双臂回抱住白玉堂,眉宇抵着白玉堂的前额,低低道:
“玉堂,我更希望,生能朝暮。”
白玉堂猛然低头,用倾注全部情感的吻封住展昭的唇。
震心的潮吼嚣然扩大。狂狮般的潮头,从暗河主涵洞里,从被石崖阻断的洞窟四壁的暗洞中奔腾而出,骤然灌满溶洞。
耳膜撕痛。
胸壁窒闷。
呼吸阻断。
灭顶之灾。
第七章 :盈虚数
展昭左脚用力,抱着白玉堂汇入滔滔洪流。
强劲的水流如同无数只冰冷的利爪在全身击打撕抓。黑发在潮水中扬起,臂膀相拥,身体紧贴,疾速流过的水带走了热量,唯一积聚体温的是吻在一起的嘴唇。
白玉堂拥着展昭,双脚踩水,在激流中努力向洞顶浮去。离顶越来越近,两人仰面警惕观望,水中扑来盘根错节的石柱石骨,如同远古猛兽的长牙,一旦稍不小心撞到上面,足以削肉断肢。
白玉堂一臂抱着展昭,另一臂和两腿敏捷划动,在石剑石牙间穿行,和水流的方向抗争。
我的猫儿……
白玉堂死命盯着前方,带着展昭随流翻滚,浮沉避绕,尽可能不伤到怀里的人。实在躲不过,宁可用自己身体擦过危岩。身后丝丝缕缕挂出血雾,转眼又被急流冲得无影无踪。
闭在胸中的一口气渐渐用尽。肺叶嘶嘶抗议,胸廓挣命开合,视野阵阵模糊,而前面仍然是无穷无尽的水。
还有多远才有无水的空间?或者,根本就没有空间!
可是,臂弯环着熟悉的身体,猫儿真实地存在着,而且在努力配合他的运动方向。他能感觉到自己减弱划水力量时,展昭就会拼力补上。白玉堂知道展昭和他一样难受,甚至更难受,但是他更清楚,无论什么样的情形下展昭都不会主动放弃,现在就更不能。
死可同穴,这一点已无悬念。
然而,我要的是,生能朝暮。
白玉堂喉咙翕动一下,在充血的视野中,继续向前挣扎。
一秒钟的时间距离被感觉拉成无限远。沧海桑田的变迁,也不过是这样的长久而短暂。
耳鼓突然刺痛,是水压骤减的信号!水势有稍缓的兆头,说明前面不远处有大到水流不能完全灌满的空间!
一线希望刚刚射进脑海,白玉堂就觉得胸肩突然被狠狠勒住,骤停的强大惯性让他险些放手了展昭。
旁边斜出的一丛凌乱石丝牢牢绞住了他身上的枪带和弹链!
因为绑得结实,加上水流湍急,难忍的痛楚撕扯着白玉堂,如同车裂。
白玉堂眼前一阵发黑,紧咬牙关聚起眼神,最后看了展昭一眼。
然后,白玉堂松手。
猫儿,对不起。
你要的朝暮,我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