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浮沉_作者:几多次枉痴心(72)

2018-04-10 几多次枉痴心

  展昭转过脸来看身边的人时,白玉堂的头正偏在靠背上,在行车颠簸中轻轻摇晃。肩膀上的绳子随着身体倾斜勒得越来越紧,他却像是全无察觉。

  展昭佯作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要帮他正正身体,手还没有碰到他,白玉堂猛睁开眼,见是展昭,眯眼笑笑,又放松地闭上。

  月光洗净了街心青石,哈尔滨已经入睡。军车根据夏目公子的要求在一处日侨居住的幽静巷口停下,夏目签了接送凭据,甩给两个伪军一卷数目可观的钞票,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牵着绳头,把人带到一个花木葱茏的小院前,摸出从车座下拿到的钥匙开门——这里是襄阳的巢。

  到这里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襄阳最早也要明天黄昏才会出现。展昭把白玉堂领进去,回手锁上大门。

  满地月影重重叠叠,世界安静。

  白玉堂站在展昭对面,背对月光,轮廓落拓。

  绳索散开,白玉堂仍然站在原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展昭。展昭唤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仍然看着,看着,仿佛要把他看到眼睛里。

  下一秒钟,白玉堂栽倒。在摔到青石地面上之前他就已经失去知觉。

  他不知道展昭跪倒在地把他接在怀里,抱进房去安置,然后调动起高级特工应对突发事件的冷静有序,烧水找药,准备饭食。展御猫没有九条命,却如同长了八只手,做事周到迅捷,一切准备停当以后,白玉堂刚好在浴桶里醒转。

  温暖的水安抚着周身伤处,微微的疼痛,更多的是放松。白玉堂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多脏,这一盆水估计都得变成黑的了。

  然后他尴尬地发现,身上是干净的,水是清的。试着把手伸到脸上,两个月来他第一次直接碰到了自己的皮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素爱整洁的猫儿刚刚为他做的一切,白玉堂摸着自己的脸,手心一阵发热。

  门响,薏米莲子的味道飘进来,白玉堂愣怔一下,从水里坐起来。胃里发空,动得猛了,眼前一阵黑,差点又滑进水里。

  一只卷起衣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把他扶住,碗热热地递到手中。白玉堂也就靠在那只手臂上,闭眼就着碗,呼噜噜地喝完。胃里舒服,喉咙唇齿间兀自留着清甜芳香的味道。睁眼看见展昭浅蓝衬衫,衣袖高挽,氤氲水汽洗得猫儿眼睛明亮润泽,浓秀眉睫仿佛有些潮湿,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

  白玉堂放下碗,握住展昭手腕,把他向自己拉过来,嘴里戏道:“我说猫儿,你费了这么大力气,还了一个干净的白泽琰……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这种玩笑在此之前他从没开过。本以为猫会一爪子挠来,彻底解了他的心痒,谁知准备好被挠却迟迟等不到猫爪的感觉比心痒还要难耐。展昭的清新呼吸越来越近,不知道是水热还是头脑发热,白玉堂只觉得耳膜嘶响。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向他日思夜想的猫儿吻过去——

  两粒药片塞进他火热的嘴唇间。

  “吃药。”展昭微笑,一手变出杯温水,送到白玉堂脸前。

  白玉堂吞了药片,余味仍然苦得舌根发麻。眼角蕴起揶揄的笑容:“猫儿,这药治不治心脏病?”

  展昭好整以暇:“这药是用来活血舒筋的。”

  握在白玉堂掌中的手腕敏捷一旋,牵起白玉堂的手,把他拉出桶来,帮他伏到旁边的绷床上。

  裸露的后背水滴犹存,凉意传来,白玉堂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炫耀地绷了绷肌肉。与此同时,一条棉质浴巾盖住他的腰腿,一双有力的手压住他两个肩胛,展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旧创新伤积得太多,气血不畅,我帮你疏导开,可能有点痛,忍一忍。”

  展昭手掌触到白玉堂身体,感觉到骨节之间的吻合因为劳累太久而产生微微扭结。顺着骨隙肌理按压,手掌推揉过处,热力源源注入,推动气血运行。

  白玉堂虽然趴得十分配合,但肌肤筋骨的渐次紧绷表明他还是痛的,可是随着展昭的力量运转,身体内外居然说不出地通畅温热。展昭掌心里有冷暖起伏,山高水低,谨慎而有分寸。

  他已经不需要再问白玉堂从哪里弄的这身伤,眼前每处淤血每道疤痕每条骨线都会说话。透过它们,他能看到烈日炎炎里采石背料的负重,皮鞭棍棒下脚陷泥泞的跋涉,饥肠辘辘时咬牙挣命的艰辛,还有,病号棚里辗转反侧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