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微弱的雪光做背景,护兵们身影交叠杂乱无章,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日本参谋。展昭凝神等候,等这一团人作脱兔状挤上汽车,才扣动了扳机。一枪击中油箱,燃油汩汩而出,第二枪随后补上,伴着巨响,一团烈焰升起,雪地顿时被照得通亮。伪军们本就心怯,看见日本参谋的车爆炸,立刻就有不少放弃抵抗,印庆气急败坏,举枪打死两个伪军,带人冲向停在最前面装满军用物资的卡车,发动引擎,向营地外横冲直撞而去,展昭栖身高处,一枪打断轮轴,卡车左后轮崩飞,车尾直横出去,喘着粗气瘫痪在雪地上,堵住了后面车的去路。丁兆蕙跳上车顶,对着脚下的驾驶室一阵扫射,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声息。
前后不到半小时,二百伪军除了被打死的,倒有一多半主动投降,令他们恐惧的不仅是这群土匪的强悍善杀,更多的是他们觉得头顶上的暗夜里隐藏着仿佛鬼魅的射手,散而成气,聚而成形,执掌生死,取人命如同探囊。
展昭抱枪靠在缺损的钟架上,长吁口气,左胁下一片鲜润的疼痛,知道是伤口又裂开了。长时间带伤打斗劳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看一眼阴云四合的夜空,紧抿的唇里牙齿无声咬合,眼底浮起一抹苦笑,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展昭缓了片刻,从钟楼上下来。丁兆蕙已经命人点起火把打扫战场,喽罗看到伪军打扮的展昭,上来就要动手捆人,正好被四处找人的丁兆蕙看到,推开喽罗上前一把抱住,高兴得连连重拍展昭肩背,等兴奋劲儿过了,才发觉展昭出乎寻常的沉默。
“展兄弟?你没事吧?”丁兆蕙把住展昭双肩,火把的亮光下,展昭脸庞苍白得透明。英武双眉微微纠起而不失宁静,一双瞳仁依然像清晨的天光般清朗,向着丁兆蕙一笑。
“无妨……有劳丁兄了。”
丁兆蕙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展昭打破了尴尬,带他向白玉堂的帐篷走去。帐篷外面的七个伪军还东倒西歪地呻吟,展昭低眉看看,和他预想的一样,子弹只打穿了小腿,三八式步枪的特点就是这样,弹道直匀,在人体内不会旋转,对穿以后愈合得最迅速,只要不感染,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麻烦丁兄找人替他们包扎一下。”展昭抬眼望着丁兆蕙。丁兆蕙嘴里答应着,心里老大不乐意,展昭看出他的心思,轻声说道:“他们当伪军也多数出于无奈,良知未泯,何必赶尽杀绝。”
几个伪军听展昭这样说,立刻捂着腿连连磕头,道谢声不绝。
展昭把这里交给丁兆蕙,进了帐篷。里面点上了火把,白玉堂大大咧咧靠在床头上,另一张床上躺着面色土黄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人。蒋平坐在那人身边,一边小心地检视伤口,一边气鼓鼓地在训白玉堂。看展昭进来,蒋平站起身满脸歉意地拱手:“哎呀展兄弟啊,我们五弟惹祸了!”
展昭向床上一看,明净双眸忽然定住,一步迈到床边,俯身唤道:“ 虎子!”
白玉堂眼神陡然静止,微扬的眉锋剔起一丝浅淡冷笑,懒洋洋开口道:“展大人,果然是你的人要杀我。”
赵虎喉咙里泛着血沫,死死攥住展昭的手,嘶声说道:“展大哥……让他们都出去……”
展昭安慰地握住赵虎的手,眼睛望向蒋平:“烦劳四当家先陪白兄出去。”
“展昭!你不相信我!”白玉堂怒喝,“他要杀我!”
展昭目光落在赵虎腹部洞开的伤口上,沉声说道:“四哥,展某冒昧叫声四哥,带他出去!”
白玉堂怔怔望向展昭,展昭根本没有看他。那熟悉的侧面落在白玉堂眼里,线条干净流利,却仿佛有股凛然不可犯的锐气从其间直逼过来,白玉堂不由得心中一阵起伏。听展昭这样说,真比昨夜被打还难过,力量击在肉上,传递的是信任;冷冷一句话,却揪痛了心肝。心中自怪,上一代的情义虽然温度犹存,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为什么会觉得相识不过数日的展昭应该相信自己?
究竟还是关心则乱么!
白玉堂咬牙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展昭上前察看赵虎伤势,却被他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手腕。赵虎定定望着展昭,濒死的眼睛里闪出泪来。
“展大哥……没用了……你听我说,黑狐说张龙已经在长春殉职……青木的独立守备大队就要开到怀德,你要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