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过了一会才缓缓打开,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智化,温润的黑眼睛里升起如风笑意,竟然衬得头上包裹的白色纱布也不那么刺眼了。
智化放下心来,摘下礼帽行礼,俊秀上扬的眼角挑起微笑。
“日向君!到了长春也不先打个招呼,要不是旅店报备,还见不到你呢。”
展昭微笑还礼,眼角向后面的两个日本侍从淡然一扫。智化哈哈一笑,让随从到楼下车里等着,自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房间里弥漫着药气,智化一眼看见床旁的小几上摆着纱布伤药剪镊等物,不由得望向展昭。展昭指指肩膀,笑道:“你来得真快,我还没弄好。”随后坐下解开衣服,肩上枪伤只处理了一半,匆忙垫上的厚厚的纱布已经透出血来。
智化没吭声,目光扫向门后,猛然一停,走过去伸手扳开一块壁板。
下面什么也没有。
走回展昭身边,略一打量,伸手握上他右面前臂,衣袖下是温暖有弹性的肌肉,向上摸索,还是一无所获。
“你找这个?”展昭问道,
智化抬起眼,额角隐隐一凉,太阳穴被展昭左手握枪抵住。看智化面带惊诧,展昭又脚尖轻挑,撬起床边一块地板,下面赫然一排手雷。
“看来你虽然受伤了,也还用不着人保护。”智化淡淡说道,直起身,让开展昭的枪口,“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白来。”
“我证件齐全,包括持枪证,不怕突击查验。”展昭收枪,“只是没想到东条君这么快就亲自找来。”
“我要抢在你自投罗网前找到你。”
智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展昭面前。展昭拆开一看,眼中凝重之色如水沉下。
正是他送到报社去的《雨霖铃》,署名长亭晚。
展昭顿时明白自己已经暴露。
自己和智化并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在危急形势下上级同意暂时合作。《雨霖铃》是长春中统特工的联络暗号,身为中共特工的智化不应该知道!
“你一定在想,我是从哪里获悉。”
“我不好奇。”展昭平静地抬眼看着智化,“你能知道我们的暗号,说明高层出了问题。”
“高层之间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样问题一直都存在,区别只是有没有浮出水面。”
“你是要救我?”
“这首词只要登在报纸上,你立刻会看到来取你命的南京军法处便衣。”
“我不能中途放弃。”展昭扣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赵虎的线断了,我要申请继续完成任务。请你给我提供电台,我要直接和高层对话。”
“我拒绝。”智化施施然坐下,“我是和你的组织合作,不是和你。我不能为了一颗弃子违反纪律。”
展昭澄明的眸子看了看智化,泛起微笑:“你急着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你拒绝继续合作?”
“我的线没有断。”智化望着展昭,“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工作——你说过,你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尽一个中国特工的职责。”
“连这句话也有人报告给东条君了。”展昭冷冷说道,“原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策反你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之一。”智化缓缓坐在桌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给庞吉施加压力,让他收回对你的处决令。”
展昭按按跳痛的太阳穴,浅色唇角勾起冷笑,语速并不快,但字字有力:
“智化你听着,对于高层中的某些人而言,我杀你和杀白玉堂有同等价值。如果我想把你当敌人,现在你要考虑的最重要问题就不是拿处决令来威胁我,而是你自己怎样从我手里全身而退。”
智化握拳,手心里冷汗涔涔,沉默地听展昭继续说下去:
“但是现在日本人酝酿阴谋,我无暇顾及自己人之间的界限问题。既然我的上级不容许我解释,你能来通知我一声也算是尽了在日本同窗七年的情分。我必须完成这次任务,你若愿提供援手,我求之不得,你若不愿,请你至少不要从中阻挠。”
智化苦笑。
“我继续帮你,以我个人的名义。明天我派车接你去陆军医院,你看到我的手令,跟着去就是。”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握住把手,低声说:“如果我认为违反纪律是对的,我和你一样,不怕惩罚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