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到床头,展昭披着病号服,靠在叠起的枕头上望着窗外杨树灰色的枝桠出神。
自己每天夜间潜进值班室,换上医生白衣四处探寻,每隔一小时有护士查房,能够利用的时间支离破碎。有一次在回来的路上伤痛发作,险险惊动巡夜的警卫,回到病房时,已经冷汗掺着热汗湿透了衣衫。
只剩一个地方还没有查了。
停尸间。
司令部里,青木拍案而起。
“独立守备大队在刀背子被人烧得落花流水,剩下的人第二天又在叉垭口中了埋伏!逃出去一百多人,在宁安城下打个转就要回长春?内阁批准给水部从事研究,现在连必需品都运不出去,内阁的人一向喜欢对关东军部指手划脚,现在,他们又有话说了!”牙齿微磨,“陷空帮的乌合之众,却能打出正规军人的水准,谁在指挥?是那个从东北军出来的展昭?还是,白玉堂?”
智化站得笔直,一言不发。
电话铃忽然响起,青木接起电话,简短应答几句,神色渐渐变得深不可测。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智化身上,虽然仍带着怒意,却硬翻出一丝笑来。
“邀请白锦堂先生的信函,你立刻发出去。”
智化立正领命。
青木叹口气,说道:“最后一次和他在东京相见,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物是人非了。”
怅惘的眼神,望向窗外的落日,再转回来时,已是寒冷扑人。
“在机场准备狙击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城中最大的赌场是龙升会的产业。每到夜晚,这里灯红酒绿,异样热闹。既有商贾,又有浪人。消息四通八达,关系错综繁复,日本军方也奈何不得。掌管这里的江宁前些天丢了白玉堂,险险把整个龙升会翻了过来。得到白锦堂悬赏十万大洋买白玉堂命的消息,江宁心里立刻有了数,抛出大网,只要发现了惦记赏金的人,重者做掉,轻者警告。拔掉了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线人以后,明察暗访,终于知道了白玉堂领着陷空帮在找日本人麻烦。江宁嘴上不说,心里既担心又得意,天天盼着白玉堂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面前。
白玉堂平安与否,没有人敢确定,但是长春城内外突然开始不太平了。
出城巡查的日本宪兵忽然频繁地被攻击,把守车站的日伪军睡到半夜就被一阵铁桶爆竹声惊醒,有胆大的出来看,立刻挨上迎头一枪。城里的妓院烟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人命血案,被杀的都是日伪汉奸等人。只有江宁的赌场生意兴隆,在里面呆着肯定安全,但是出来就概不负责,大家只好连日在这销金窟里送钱,江宁着实大赚了一把。
一时之间宪兵队保密局**署疲于奔命,这还没算在外奔波劳碌,和土匪们日夜周旋的守备大队的皇军们。
绝不和你硬碰,打不死你,骚扰死你。
江宁听着每天报告给她的消息,字句之间几乎能看到她那干儿子白玉堂狡黠明亮的眼神。
肯定是那小兔崽子干的!
陆军医院单人病房的窗外冬阳灿烂,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同。展昭心中却布满冰排,条条缝隙中带冰碴的寒水上下翻卷,时宽时窄,时明时暗。
今天是住进来的第五个晚上。时间已经紧到用呼吸来计算。
门被敲响,一个护士来收体温表。展昭道了谢,她却没走,从小推车最下层拿出一叠书报放到床头桌上,对展昭嫣然一笑:
“日向先生可能会觉得闷,医生说这几天您伤势好转,可以适当读读书报消遣了。”
展昭向她笑笑,点头谢过,护士离开,回手轻轻关门,展昭目光在门上停留片刻,向那叠书报扫去。
护士值班室订的报纸他利用各种机会全部悄悄看过,都是些粉饰贴金的消息。也有几条是写某某赌场某某妓馆发生命案,却是轻描淡写,生怕扰了纸糊的太平。
尽管如此,仍然拿起那叠报纸慢慢翻看,有一篇捧京剧坤角的文章被画了圈,文后还登载着她成名唱段的曲谱。
展昭眸光顿时一凝。
乐谱可以用来加密摩尔斯码!
报纸下面还有一本日文的《平家物语》,就是对应的代码本了。
展昭按捺住心绪,逐字翻译,全是乱码,连不成任何完整的意思。苦思冥想,一行行研究下去,到最后一行,终于对上三个字,心中骤然卷起千尺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