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花了半个时辰就了解了他即将服侍的主公祖宗八代。勇武有余却不擅长治理和权谋;知足常乐,重情重义,是这个人的优点更是缺点。
而像贾诩自己,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又如何,不曾拥有城池土地的布衣在乱世中如浮萍一般,只有仗着这身才依附一块能让自己生根的土壤才能生存。
若是太平盛世张绣或许可以当个官宦子弟镇守一方,但身逢乱世,被他人吞并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贾诩并不想随着一块注定要沦陷的土壤毁灭。他还想辅佐明君,定江山,霸天下,纵然不名垂青史也不想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
有时他会从窗外望向东北方,那里是兖州支配者曹操的所在地。他们投过一次又背叛过的人。
彼时天下大势混沌未明,曹操也没完全脱去早年任侠放荡,不务正业之气。一个会闯进大户人家里抢新娘的人,强占人家婶子他半点也不觉得奇怪。心里还略微嘲笑了曹操一下,就算觉得麾下某些将领无足轻重,其家人想占便占,至少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是生怕后院不起火么?如此短视,终难成事。而就在这个时候,张绣气急败坏的来找他商量,要反曹操。
那时候他们名义上还都是曹操部署,虽说不是自己的归宿,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他也没有义务回应前任主公。他也许该找个理由回绝张绣,比如张绣某次也回绝过他的请求,或者某次待他不够厚道。
但他一次也没能找出来。
一次也没能。
那一战他们让曹操体会到了什么叫锥心之痛。不但折了典韦还死了一直侍奉其左右的长子。
接下来的事却让贾诩对曹操有些另眼相看。
不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痛定思痛,重整军势,从之后其部署作战的方式来看,也冷静持重了不少。看来其也是痛下决心,挽回这次败势所造成的损失,且永不再犯同样的错。
曹操之后又数次攻伐宛城,皆被他设计挡回无功而返。而曹操在其他几处战场却连连得利,数年之内先击袁术再破吕布,使得中原的局势变得比较明朗。传言中,曹操一敛早期作态,变得兢兢业业,气度广阔,礼贤下士,使人甘愿为他肝脑涂地;这时候他对其简直有些刮目相看了。
在众诸侯眼中,袁绍和曹操都具备了夺取天下的实力。
如果自己要另谋出路,是该重选阵营了。
曹袁两军对峙与官渡之时,他分析思索了良久。双方主公何者为明君,何者能一统江山。曹操势弱兵少,但郭嘉,荀彧,荀攸等都是可定天下的智谋之士,更兼挟天子以令侯。袁绍虽虎踞四州之地,带甲过百万,但其刚愎智短,其下又将相失和,若双方开战,只怕还是曹操胜算更大。
而这个时候若再去投曹,成为曹操的助力,不但可前嫌尽释还会在其麾下颇具身价;至于之后曹营中可能会出现的“弑主背信,反复无常”的嘀咕声,又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此时投曹时若带着城池和部队,必然会成为身价最高的人物,更何况还是化后患为后援,兼击破袁绍必不可少的骑兵队。这比他单独前去效果好得多。
那么接着,唯一的障碍就是说服某个笨蛋了。
笨蛋就坐在房间的另一侧,擦拭着朝凤银枪,浑然不知自家军师已经把里里外外算计了个遍。那么怎么处置这个笨蛋好呢?无论是蒸是煮他都不会防着,就算直接绑了送给曹操,好像也不难做到的样子。想到这里,贾诩望着张绣的表情也带了一抹阴笑。
笨蛋见他朝自己望来立刻露出个“先生今天也很玉树临风”的花痴微笑,让贾诩的阴笑僵在了脸上。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拿来给人卖的。
五
直说自然是行不通的,张绣本就不喜欢曹操,别说两人之间还有的那些旧恨新仇。张绣固然平时对他言听计从,但遇上真正反感的事也不会轻易妥协,犟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动。他必须换一套特殊的,更有效的说服方式。
数日后,贾诩慢悠悠的将绘制的军旅图在张绣面前展开,张绣瞪大了眼。
“这是……?”
“这是探报打听到的,曹操现下的军力布置。”
感受到了此次谈话气氛的不同,张绣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需要注意的部分都做好了标记。贾诩不疾不徐的分析了现在袁曹两强相争,一方打败了公孙瓒支配了河北一方挟持汉帝压制了中原,而天下诸侯均屏息以观动向却鲜少有人注意到,曹操军力大抵集中在濮阳一带,许昌极其空虚;刘备这类的则是注意到了也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