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霞光映在数峰之间,斜铺水中,映出一片灿烂的云霓,确是动人。
张绣向远处眺望了半晌,犹豫着却依然低声道:“好是好,还是不如……那时候的。”他顿了顿道:“先生还记得吗?以前与将士们操练完毕,我总是爬上城楼指示他们归队。太阳经常就是那时候落下去了,先生有时候也会上来一起看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而现在……不是不好,却总觉得,不如那时候来得自在。”
贾诩当然记得。
那是整个南阳夕照最美的一处城楼,他时常会登楼眺望。当然某个笨蛋一直嚷嚷让他经常没办法好好看。
收工的时候笨蛋总是很开心,看到贾诩忙完了文书工作也上了来就会更开心,一定要拉着贾诩在城楼上并排坐着。他看见夕阳照在张绣的侧脸上,让那蓬松的头发显得尤其柔软。脸上大大的笑容挂着,仿佛宛城并不岌岌可危,仿佛有贾诩在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仿佛这样的日子会如每天日出日落一般,直到永远。
笨蛋在城楼上的笑容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便消弭于无形,他一瞬也不愿意多去想。
那太可笑了。
那太幼稚了。
……那太绮丽了。
比任何夕照都绚烂的那种。
张绣回望贾诩的时候,贾诩已将头垂得极低,一丝表情也捕捉不到。
云袭忽然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阡陌之间赫然顿住。张绣连忙给爱马顺了顺毛,然后警惕的注视了一下四周。山丘一侧的林子越发安静了,鸟鸣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沉寂。最糟糕的原因自然是被来过的一支或几支部队惊走。
张绣跳下马匹,开始观察路面。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不少蹄印。按照行程,明明离燕县还有好一段路程。
贾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观察了蹄印一阵后脸色微微一变。
“是袁绍军的幽州突骑。”张绣低声道,常年与马为伴让他对在各种骑兵性质知之甚详。幽州突骑是袁绍在最北面的幽州训练出来的最强大的精锐骑兵,横扫北方平原所向披靡,能与之抗衡的只有西凉铁骑和已经殒命的吕布的并州狼骑。
“敌军主力不可能深入到这一带。应该只是只是作斥候使用的少量骑兵,可能还有抓获俘虏的使命。”贾诩大致计算了一下马蹄印数,沉吟道。“这带鲜少有村民游荡,却是行军必经之路,容易捕获掉队者或者逃兵。”若是跟他们撞上,只怕落单的两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迅速上马,一边尽可能绕着弯一边往燕县赶去。然而老天爷偏偏像跟他们作对似的,没跑多久,一队骑兵的影子就从不远处迤逦而来,竟是有数十骑之多。看来应该是分散收集信息的地方斥候,吃准这个时辰我方无部队出动才敢在此聚首交换消息。贾诩顿时心中一紧,偏偏还被他们撞见,真是凶吉难测。
那骑兵队为首之人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
“哪里走!”那将一提手中的兵刃,纵马直冲,数十骑立刻朝二人方向了奔了过来。
张绣的第一反应对策是应该躲开敌兵拨马回走。虽未曾与那将交手并测出实力,但刺探敌情的工作总也会交由智勇兼备的将领来完成。若是自己只身一人尚可拼死一搏,但先生在身侧,若连累了他,自己必然悔恨终身。当务之急,还是脱险为第一要务。
“往前直冲,进树林。”贾诩却低声指示,西北方是一片交杂在燕县跟封丘之间的树林,过了林子便是目的地。此时行迹已露,敌方为保不泄密必然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回头便是泗水退无可退,等于把自己交由敌军宰割;往前直冲快速赶赴燕县方为上策。袁绍军军纪松散缺乏灵活应变能力,直冲被拦下的几率微乎其微,而谅敌方的斥候再有胆子,也不敢攻县城吧。
张绣幡然醒悟,提醒了一句“先生抱紧了”,不但没有后退反纵马疾驰,朝敌方直直迎头冲上。云袭旋风一般夺路而走,转瞬之间敌从近在眼前,众人果然反应不过闪退居多。眼看就要堪堪从那将身边擦过,匆匆一瞥之间张绣看到那将身材魁梧,爆炸式的肌肉仿佛要把衣服撑裂一般,纵马奔驰之中扬起一杆黝黑的铁枪直直刺来。张绣回枪格开,刀戟撞击之下二人皆是手臂微麻,那人眼中也射出惊异之色,更是下来了捕获亦或斩杀二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