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施歌愣了一下,“就是那天傍晚,你曾经说过的呀?然后我就把你打了一顿,差点抽断腿骨,你……不记得了?”
野村露出胃疼的神色:“当然记得……”他单手捏着酒杯,视线往上飘,似乎仍心有余悸,“当时我几乎以为把你打死了……本来旗鼓相当的局面,你突然放弃防守,硬顶着打断几根肋条也要攻击我的后膝,动手简直不要命……回去吐了不少血吧,”他用谴责的口气说,“为什么没有留下后遗症?”
施歌却来不及和他扯淡。
“你真不记得?”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激烈起来,“这忘得也太快了点儿,你难道不记得和我吵架,就因为我提出那个杀掉村长的计划?喊一句就乖乖回去,你是他们养的狗吗?不错,我的确不敢动手,那是因为我怕死!把我顶到前线当枪使,坐收渔翁之利,你以为我不懂?读的是匹夫之怒血溅三尺,做的是欺软怕硬蝇营狗苟,哈哈,这笑话一点都——”
“嘘!!”青年食指竖在唇边,用力吹出一口气。令狐妖噤声,面色已然转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重复也没有什么用处。若你还想坐在这里,最好明白有些话说一次都嫌多。”
他收拢起嬉笑,生动的眉眼宛如冻住。狐妖愣了两秒。
“对不起,我口胡了。”
她把脸埋在手心,固执地不放弃:“最后核对一次……你真的不记得曾经说过那句话?大发雷霆,嚷嚷着要决斗,那样激烈的情绪波动,现在想来,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唯一记得就是并没有说过。而且那种反应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野村秀一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重复。
指缝里,狐妖呆呆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一切仿佛都远去了,白墙,灰瓦,苇席上褪色的编花,糊着老旧裱纸的窗阁,角落里灯烛莹莹,映亮穿着艳丽衣裙的仕女画。一切都在解离,一层层扩散而去,视角在悬浮中上升,颈后仿佛划过空旷的冷风,苍白的光线充斥眼球和幕布,周遭恍如流动过无数网格。近看,糯米红豆丸香气扑鼻,茶水的热气几乎盖到脸上。
远望,CG细腻的打光朦胧了整张显示屏。
——别怀疑了,那的确是系统、刻意安排的提示,而非偶尔为之的巧合。
一个提示只能使用一次。
施歌突然很想扇自己一耳光。但狐妖没有,她只重重吐出一口气:
“啊,我想我明白了。”
☆、虎彻(四)
程序员的学习没有尽头。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程序诞生,携带无穷无尽的bug一股脑儿塞进人类接触的任何机器,蜂拥而来的报错、宕机像海浪一样永无止境。
没有一种招式可破尽天下万剑,亦没有一种手段可修正千亿蓝屏。
Bug的逻辑数不胜数,面对一段陌生的代码,该怎样判别其谬误的类型?
测试程序有种最简单的做法,于其他领域也通用。事实上,各行各业多少都知道一点——
黑箱理论。
风穿过山林,奔涌着冲向平原,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俯瞰星罗棋布的农田和成片的晚樱——后者通常被农夫栽种在自家的庭院,虬曲的枝干搭满晾晒的布单,在气流中犹如通往天空的桥般张扬飘舞。风掀起宽大的袍袖,和服衣襟向上卷起犹如恣意的长旗,飞扬的刘海碎发遮迷了清透的眼,少年偏转角度,令风贴伏额头刮过,秀丽的眉眼微微舒缓,复又顰起,浮云流动的碧空下,山脚一个小黑点迅速扩大,努力往这边跑来——
“成功了?”冲田总悟嫌弃地问刚刚抵达的小野绿。后者满脸是汗,和服脏兮兮,胡乱扎就的头发插着几根草梗。闻言,松开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双臂:“完工!”
……笑得倒是挺灿烂。往山下看,果然几座不起眼的草垛冒起滚滚浓烟。
冲田眯眼看着那些不比指甲盖大多少的目标,过了几十秒一捅小野:“行了,彻底烧起来,附近没人,你可以下去灭火了。”
“啊?哦!”小野屁颠屁颠地转过身,朝另一条路跑下去,到半山腰的平台停顿,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大喊:“着——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