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一次抄袭。
黯淡的光线倒映在冲田总悟眼底,折射出猩红色光晕,仿佛在夜视镜头下栖息的兽类,看上去神秘又危险。“你说什么?”他疑问道,施歌捂住头,试图驱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
“我见过这个人。”狐妖低声说。
“山林中经常有人死去,迷路,冻死,他们的躯体化为泥土,随身物品却不一定一起腐烂,动物们偶尔会将它们捡走。我家就有不少类似的东西。”狐妖说,“妈妈用它教我识字,其中有一本书……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的图像和这幅画一模一样。“
“那书是讲什么的?”冲田追问道,狐妖说:“邪马台王国的登基仪式,奇怪,这和神社怪异的液体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们自诩为邪马台王国的继承人。”冲田说,目光移向第二幅画,聪明如他,自然联想到昨天夜里在神社守的居室窥见的场景:“那这个就是素戈鸣尊了,传说中八岐大蛇的斩杀者,天照大神的兄弟,后来因为侮辱天照大神被驱逐出高天原。据说他杀死了尊大气都姬神,后者的身体化作许多谷物,被神产巢日神取出种植才有了现在的日本。”
“那他们是在跪拜谷物?还是在跪拜天丛云?”狐妖道,如果神社妄想铸出天之丛云剑,倒勉强和刀失窃扯上一点关系。冲田看着第三幅画,若有所思,尽管这一幅并未在神社守的卧室内出现,但遵奉武士道的人,很容易就能辨别出画上男子的身份。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火光闪闪烁烁,映衬得这幽邃黢黑的大殿越发诡秘莫名。织田信长曾经一度称雄日本,论实力当年一手开辟德川幕府的德川家康只能沦为其附右,神社私兵的领头人既有逐鹿天下的心思,跪拜这个武士界的精神领袖也不意外。但施歌不能这样说。狐妖指着与织田信长对峙的狐狸,出神道:“第六天魔王对阵九尾妖狐?”
……并没有这样的传说。
织田信长生卒于十六世纪,九尾妖狐倒是早,《山海经》上就有记载了。但无论民间的谣传野史或后世的穿凿附会,二者鲜少同框出现,一个乱世枭雄,一个妖魔鬼怪,“织田信长大战九尾妖狐”这种梗就像说书人的把戏,像戏班子招揽客源编造的台本像老人家哄骗小孩子的信口胡诌,缺乏群众基础,也不足够新奇有趣,远不足以孕育出一个传说。
那第三幅画是什么意思呢?
女王,天神,枭雄,这三者并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冲田举高火把,试图辨认出更多细节,但施歌不认为他能成功,这些画画风古拙,线条蜷曲而浓淡得适,比例上并未按照典型的现代美术分割技法,而是重点突出人物形象。这乍看像个外行,但细看这些画像,就能感觉一股隐隐的古代日本般若像特有的扭曲凶戾气息从中透出。如果这游戏背后当真有美工存在,施歌真想认识一下,能作出这样不拘泥于格式的画,一定有相当高的艺术水准。
但这些画出现在这里。
一个游戏中的寺庙,谜题中的特定一环,注定它们只能作为承载线索的工具。
一个玩家,走进大殿看到这块照壁,他会有什么看法?
卑弥呼是永生,无论鸡窝头讲述的故事还是施歌熟悉的版本,邪马台王国的传说都代表这一点,神社守的疯话、武士面具下的疮疤、少女所说的“尸鬼”等等也与之相对应;素戈鸣尊是荒暴之神,指代杀戮和力量,他的画像和卑弥呼一道悬挂在神社守的卧室,此时也与后者一道被怀抱反心的武士所供奉;而第三个织田信长,作为战胜之鬼神一样的存在受到崇拜似乎顺理成章,但他的寓意和素戈鸣尊有些冲突。祈祷百战百胜明明可以采用更加写实的场景,织田信长一生征战杀伐,煊赫战役不下上百,这里却偏偏使用了九尾妖狐。
和信长对峙的九尾妖狐。
这很像小时候玩的一种游戏,“找不同”。几组遵循相同规律的卡片排列在一起,让孩子挑出违反规律的那个。前两幅画都有确切的传说故事作为依据,而第三幅忽然乱入,那要么这三幅画联合起来能够传递某种信息,要么这块照壁的重点,就在于那个多出来的狐狸。
施歌的后脖子几乎瞬间出了一层透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