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山里,形造诡异的神社密室,居然藏着这么多死人?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儿?他们是怎么死的?
一种反胃的感觉沿喉管往上涌,施歌用衣服捂紧口鼻,打亮提灯走进屋子,屋里的灰尘格外浓重,架子,地面,扶手的凹痕,甚至尸体本身,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脚踏进去,灰尘立刻弥漫到腰部。远看两个人仿佛穿行在布满白色汽化干冰的舞台,加上阴森的背景,真是分外滑稽。
架子上的尸体摆放得整整齐齐,施歌粗略一数,约莫有八十多具,这些尸体一看就停放在这里很久了,干枯失水到极限,整个形状几乎就剩下一把柴火样的骨头;尸体上落着厚厚的灰,腐蚀得一塌糊涂看不清细节情况,施歌还没有那个胆量擦净灰尘仔细观察,只草草看了一遍,便拉着冲田快步跑到屋外。
外面的神社依旧幽森,乌沉的屋檐和岩石一起泛着青色,阴冷的气息侵袭着每个毛孔,但施歌仍然长长出了口气。密密麻麻的干尸实在太压抑了,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施歌以前从未亲眼见到类似的场景,这一下脑子直接宕机蓝屏,正混浆浆地发呆不知道做什么好,忽然肩膀被人碰了一下。
回头,冲田正似笑非笑地看她。见施歌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微微抬起手腕,上面牢牢抓着五根指头。
“……!!”
施歌猛地缩回手,脑子瞬间清醒,冲田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地看着施歌。灯火是奢侈品,永远只能照亮小小一团,两人绝大部分时候都湮没在黑暗中,只能靠肢体和气息辨别对方的感情。油灯映亮他的半边脸,沿下巴勾勒出轮廓的弧线,柔软的刘海阴影下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红,格外的真诚仿佛蕴含着潮汐和微风。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眼前的情况足够麻烦不容许他再折腾其他的事,冲田的表情异常柔和,简直像在三叶身边乖巧的样子,那双猩红的眸子少见地没了乖僻和戾气,宛如葱郁的森林边偶尔与人相遇的鹿的眼睛,温柔且明亮。
施歌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发烧。她急忙转身,强硬地压低声音,说:“那些人……是祭祀的贡品?”
“……是我就不会这么说。”冲田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架子上的死人,很少有完整的?”
☆、朝圣(四)
施歌还真没有注意。
尽管看过不少重口味的电影电视剧,亲眼见到死人骨头堆积成山的盛况还是把她吓了个半死。在屋子里只草草走了个过场,并没有留心厚厚灰尘下的尸体究竟如何如何。
冲田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施歌微微放下心,既然他提出来,一定发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冲田的视线挨个扫过走廊里一扇扇门,道:“我有个想法。”
走廊左右两边分别有五间同样的屋子,刚刚那个正好在左侧中央,施歌起初还不明白冲田想干什么,但等他分别撬开走廊两端的房间后,施歌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如果这些人是祭品,除非他们摊上了一个特别喜欢缺胳膊少腿的神,否则就只是神社未发迹时的权宜之计。当然不排除这个神遵循等价交换原则、每次祭祀都要吞噬一定量的人手腿,但那就太玄幻了,祭祀的规模可能远远超过眼前所见的几间屋子。神社有这么多劳动力,大可以打到江户城去,不必背地里暗搓搓地谋划利根川。鉴于一路上的线索都没有指明这个神到底是干嘛的,所以合理推断,祭祀不会莫名造成人肢体的残缺,而神社在壮大后、开始抓捕完整的人牲进行供奉。
这会在藏尸的顺序上体现出来。
架子和尸体井井有条,可见他们干活有严谨的态度或规定,启用收容尸体的房屋也必然等一间放满才接着放下一间,这点可以根据尸体的破烂程度判断。虽然不明白这些尸体为何没有大面积腐烂的迹象,但施歌暂时没工夫利喙,这就跟神社为什么造在洞里、为什么和镇外神社的造型一模一样,少女为什么称武士为尸鬼、树为何能用福尔马林无土栽培、红刹鬼和神社守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一样,都是有无数种假设可以解释但亟待证据佐证的东西。瞎猜是不行的,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花费时间反复猜测几块碎片间如何勾稽,不如直接在往前走上。你最终会看到整块拼图的,施歌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