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坐直身体,眨巴着眼看向贾母,眼框里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不太懂。”
他一直认为皇帝肯定会在三位成年的皇子中挑一个。皇帝已经五十多了,身体看着虽然还好,可偶尔也会有个痛、有个病,以此时的医疗条件,说不定一剂药下去,就救不过来,说崩就崩的。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会立其他几个未成年的皇子?
可皇后的九皇子还小呢,才两岁,养不养得大还另说呢。六皇子才八岁,母家不显,既不是高官,也不是武将,若是他登上皇位,没老皇帝震着,铁定会有个三王之乱之类的,然后早早见先帝去。另一位皇子正在吃奶,比九皇子还不靠谱。
贾琏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贾母为什么这么说。叹息一声,化学实验做不了,这宫斗,啊,不,官场斗争也玩不了了?
一旁的贾母昨天晚上见贾琏行事看得深、想得远,以为他开窍了,今儿看来,却像是误打误撞的样子,不由得叹息,贾琏虽然好了点儿,但离要把整个府里带出来,还差点儿火候。虽则如此,已是比往常吃酒好许多。她心里还是满意的,进步总要一点一点来。
“好啦,圣人到底如何想得,咱们也不知道,”贾母又安慰贾琏,“我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贾琏心里挺暖,老太太还挺会安慰人。
“只是,”贾母又肃了表情,“即使如此,三位皇子的斗争你也不可参与。圣上不好对亲儿子下手,可想叫我们万劫不复,却是轻而易举,那赵桓赵大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再说,你即使知道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可你能熬过前面这段时期么?”
这点贾琏倒是明白。
想博个从龙之功的人自然极多,可你跟着一个主子的同时,就意味着得罪另一个或者几个皇子,得罪的人数和参与争夺皇位的人数呈正比,你的敌人的能量也随着人数的增加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你投靠一方,忠心为主子办事儿的时候,也意味着会损害另几位皇子、甚至皇帝陛下的利益。
你越忠心、能力越强、越得所投靠的主子看中,也意味着得罪其他皇子、得罪皇帝得罪的越狠,也就越加招人恨,还是招皇子、皇帝这个层级的人恨。
对于想争位的皇子而言,兄弟动不了,杀你个办事儿的大臣,还不是轻而易举?对于皇帝而言,那更简单,想杀谁杀谁,用得着问谁么?
当皇帝和其中几个皇子联合起来要对付某个人的时候,此人的结果,除了乖乖等死,别无他途。
所以,即使你支持的人到最后登上了皇位,成为了皇帝,那又怎么样呢?你自己和你家人的坟头草都老高了,给你拨点银子修修坟,给你个好听的谥号,人都死了,有什么用?
要说你投靠谋个皇子后,干要名声不出力,那皇子是傻子么?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你能有什么功劳?不把你当奸细、问你个“居心叵测”的罪名算是对得起你了。
所以,贾琏总结,皇位什么的太遥远,还是老实在家猫着。贾府这种现在已是满身罪名的情况,本也不宜再有别的大动作。
贾琏又看向贾母,心内由衷地赞叹,贾家全家上下,还是老太太看得清。不愧是叫贾代善一生不纳妾的女子,也不愧是能和贾代善一起巡边的女子。
只可惜,她是女人,贾家的男人们不争气,她纵使再有主意,也施展不开。顶多就是约束一下而已。
况且,此时的她年纪也大了,将近七十,身体就像是个需要大修的机器,不是这儿出点儿毛病,就是那儿出点儿问题。即使能看到贾家的危机,即使心里清醒,奈何硬件条件不行,即使有心也使不上力。
沈岩看书的时候,看到贾母因贾赦强纳鸳鸯的事儿冤枉了王夫人后,立即委婉地朝王夫人赔礼,对贾母就很有好感。
心胸大度,知错能改并道歉,特别是长辈对小辈,实在难得。
现代社会,多少受过高等教育的家长明知道自己错了之后,还依然嘴硬,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为孩子好”这种话,死不肯低头认错。
沈岩还隐约记得,有一回贾母心里不爽快,解压方式是什么呢?找孙子孙女儿们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而不是故意打骂下人,或者是拿捏儿媳妇儿、孙媳妇儿。
解压方式十分值得我辈学习。
贾琏对贾母一点恶感也无,反而很欣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