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开车,汪曼春坐在副驾驶。
她特意避开了后座,那里一贯坐着明楼。
一味加重负罪感,只枉苦了自己。
“回汪公馆吗?”
阿诚问。
“不,去76号。” 她还要跟南田洋子汇报今天的情况,刻不容缓。
若不能缓解愧疚,她只怕就要窒息了。
车开到了76号门口。
汪曼春准备下车,阿诚忽然开口,“汪小姐,谢谢你送我大哥去医院。”
汪曼春一怔。
阿诚的眼里已经没了寒冷,他的目光清澈、干净,“汪小姐也要多保重身体。”
他意有所指,目光落在她憔悴面容上。
汪曼春忽然失语,一双眼睛望着阿诚。
半晌挤出两个字,“回见。”
阿诚微微一笑。
车开走了。
汪曼春久久回味那个微笑,不明其意。
明公馆,明镜得知弟弟受伤,立刻就要阿诚载她去医院。
阿诚当然要阻止:眼前乱局,大姐何必掺一脚。
明镜眼眶发红:“我弟弟差一点就死了,我看一眼也不行吗?”
阿诚只好再解释,现在伤害明楼的人还没抓到,明楼被特别保护起来,任何人不能前往探望,只能等待新政府特批文书、下达传召。
阿诚自然抹去了当时于曼丽也在场的事实,只是出事地点在法租界,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明楼当时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明镜气得浑身发抖:“以前是那个疯子汪曼春,现在又来一个烟花巷出来的女人!整个上海滩的名媛都入不了他明大少爷的法眼是不是?!”
她就不明白了,以明楼的品味,挑的人怎么还比不上弟弟明台?
阿诚百口莫辩,望天望地。
明台也在家,他听着大姐发飙,心脏起伏忐忑。
这次出事,莫非跟自己有关?
他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被打伤,由此推演,之前在于曼丽家里,自己保不齐也被人监视着。
难怪大哥要自己:少废话、上车、立刻回家。
却是为了保护他。
明台既愧疚,也迷惑: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伤害大哥,唯一可能是:那枪子儿是给于曼丽的,大哥是代人受过。
可是于曼丽做了什么?得罪了谁?
是谁要消灭她?公仇还是私怨?是组织还是个人?关键点,是哪一边发起的。
共|产|党?
不,他相信组织,况且于曼丽没有做过任何危及组织的事,如果他猜的不错,大哥之所以“包养”于曼丽,也多少有启用发展她的意思。
军统?笑话,明楼就是军统特务处主任,敢动他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可是…有一些事不能靠逻辑推理。
比如人心。
明台眼前浮现出汪曼春的脸。
程锦云端着一碗花蟹粥过来,“大姐,粥好了,下一步怎么调味”
阿诚松一口气。
明镜哼道:“反正做了也没人喝,他们兄弟一个个心都野了。”
程锦云不动声色瞥一眼明台。
明台吐吐舌头,挤眉弄眼地笑,意思是让她多哄哄大姐。
程锦云嗔怪,瞪一眼他,方笑道,“大姐,你不是一直担心大哥的婚事么…明家总算后继有人,你该高兴才是啊。”
说到底,明楼才是明家的正经少爷,若他无子,明家可就绝后了。
程锦云的话一下子戳到了明镜的心坎上。
她脸色稍有缓和。
的确,暂不论女方身份如何,明楼竟还能有感兴趣的对象,光就这一点已经谢天谢地,她不应该一下子要求太多。
何况,留过洋的人口味多少都有些新潮,不讲究阶层,特别尊重女性。
虽然这一点在明镜的眼里,不过是模糊原则的借口。
她觉得,男人为图自己方便,却拿尊重女性当幌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刻,她又宁信其有,聊胜于无。
如果于曼丽能够入得明楼青眼,甚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且最好是男孩…那么,她可以试着认同她。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
课长办公室里。
南田洋子坐在上首,梁仲春双手合握在身前,半闭着眼睛偷瞄,身旁汪曼春低着头,一言不发。
南田神色很难看,但她忍住了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