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淡忘一切,然而遗忘亦耗尽一生。
明家祖坟设在乡下,后来发迹了,在市区找了个公墓,然则明家姐弟每年仍要回一趟乡下,传统与脸面方得两全。
明镜知道,心意在其次,重点是形式,用一丝不苟的形式提醒弟弟们铭记身为明家子孙之义务,绝不数典忘祖,亦不能拔本塞源。
此刻,上海乡下,明家祖坟。
祖坟延伸出去,是一条曲折潮湿的小道,小道旁歪着几棵稀疏老槐树。
两辆车停在树下,两个黑衣笔挺的男人等在车旁,而在小路尽头,明镜、程锦云、于曼丽并肩而行。
阿诚早早就去农家招呼午饭了。
于曼丽被明镜程锦云两个人夹在中间,缓缓走着。
今日扫墓,她穿了一身黑色织锦旗袍,领子斜开,抵到下颌,未曾浓妆,只淡淡点了唇,勾了眉,细致五官便明晰立现。
明镜一看到她,立刻吃惊-人言真可畏。
她想象中的于曼丽不应该是这样。
耳闻她狐媚,如今一见,比明台还小几岁,乌发清目,细声细气,如水乡画中人。
狠话不觉软了一半。
明镜尤不自知。
程锦云若有所思,听着明镜闲闲问于曼丽一些琐事。
说是闲谈,却也是套问。
诸如明楼喜好的吃食、平日里生活习性、小时轶闻趣事…不一而足,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于曼丽毕竟出身烟花场,懂得官样文章,面对明氏企业董事长,足以应对得体。
明镜诧异不小,她原以为于曼丽是空心枕。
她忘了,一手带大的两个弟弟博学多艺、挑拣苛责,怎会沉迷艳脂俗粉、无魂皮囊。
她终于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明楼适时出现,不动声色看向于曼丽,“大姐,你们讲这么久,菜都凉了。”
明台也在看她,于曼丽礼貌行礼,并不疏远他。
她很得体。
越是得体,明镜心里越矛盾。
她本来准备劝于曼丽给明楼生儿子,却不要妄图明家正妻之位,此刻看着,除了出身和名声,于曼丽丝毫不逊色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甚至比她们都多了一丝成熟。
而成熟与性感一贯相辅相成。
于曼丽十分性感。明镜也不能否认。
农家菜摆好了满满一桌,明镜坐在上位,观察三个弟弟两个弟媳。
明楼正小声跟于曼丽说话,明台在发呆,程锦云在默默吃饭。
只有阿诚最正常,他看出大姐有心结。
大姐亦非食古不化之辈,只是牵涉到亲人,便似魔鬼上身,用尽法力也要给家人最好的。
岂不知世间诸物皆有缘法,各有各的去处。
阿诚看一眼明楼,“大哥,明台婚礼我也得出席吗?”
明楼正送一筷子春韭入口,“不然呢?”
明台急了,“阿诚哥,我的婚礼你也想翘掉?”
于曼丽却发现阿诚眼底一丝狡黠。
他清了清嗓子,“可我不会跳舞啊。”
精通六国语言、曲艺骑射剑皆名列明家第一的阿诚哥,唯一短板是跳舞。
太过柔情婀娜,好似要把身体揉进空气里。
阿诚始终不能领略精髓。
于曼丽微微一笑。
明镜看见了,不由好奇,“于小姐笑什么?”
于曼丽拿起手帕揩一揩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不巧会跳舞,可以陪阿诚哥练习。”
她淡淡地说,诸人听的心头惊雷滚滚。
跟她一样平静的就是阿诚了。
他瞥一眼明楼,明楼已经放下了筷子。
舍不得了吧?
阿诚暗想。
明镜亦不知道阿诚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只是看明楼明台的表情都怪怪的,心一下明朗了--阿诚这是要加入争夺于曼丽的大军吗?
明台插嘴,“让锦云教你吧,她跳华尔滋比曼丽要多,曼丽擅长的是探戈和恰恰。”
程锦云抬起头。
她和于曼丽对视一眼。
于曼丽微微一笑,提箸挟一段藕带入口,汁水充足,很香。
咀嚼完毕,她才开口,“不是怕程小姐教不好,我和阿诚哥是同事,平常见面多,程小姐上班的医院,毕竟远了点。”
她看一眼明楼,“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