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白得像纸,下巴尖尖的藏在松软的被子里,突出的颧骨映出他眼底浅浅的青黑色,亵衣微敞的领口里能看到包扎妥帖的纱布,灌了热水的羊皮袋子凌晨才被郭燃换过,李君澜掀开被角拿出已经变凉的皮袋,他不可避免的摸到了洛笙的小臂,细瘦枯藁的血肉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温度。
洛笙小幅度的弯了弯眉眼,他曾经不会这么明显的同他们示好,在常人看来单薄到有些寡淡的笑容于李君澜而言已是难得一见的了,洛笙从不会生气难过,同样他也很少表现出开心高兴的情绪,李君澜清楚洛笙是在给他们宽心,生死之间挣扎一遭,以洛笙的性子断然不会为自身感到后怕,洛笙所在意的只是他李君澜、郭燃,还有那个沈辞安的心情罢了。
洛笙右臂的经脉毁了七七八八,加之手腕上原本就有旧伤,郎中诊治的时候说他的右臂基本是废了,日后可能连笔都不能再拿,他和郭燃找遍名医良药,倒是寻了两个修补经脉的方子,只是哪一个都需几年光阴,而且无论是走针还是外敷都无法避免挫骨断筋的疼痛。
李君澜这些天只要稍一闲下来就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他头一回觉出了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这不是战场上的死局,他空有精湛武艺满腹兵书,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无法代替洛笙去承受几乎残废的恐惧和漫长康复过程中的痛苦,而随着沈辞安的归来他慢慢的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
后怕、妒忌、以至于愤怒,种种积压的情绪渐渐开始在他心底翻腾叫嚣,李君澜向来是个待自己极为苛刻的人,他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郭燃时常会在洛笙身上跟他争一些没羞没臊的高低,例如谁在床上坚持的时间长,他手段没有郭燃花哨,耐力却一向极佳,每回洛笙都会哑着嗓子哭到没力气,含糊不清的求着他快些出来。
情绪失控是没有办法挽回的,李君澜绷紧嘴角将羊皮袋子扔到一边,他转身去拿边上的靠垫放到床头,洛笙软着身子由他抱起摆弄,细软的长发垂在身前,瘦削的肩胛被纱布裹着才没有那么硌手,他不敢再去看洛笙的右肩,李君澜拿来羊绒的披肩给他搭在肩上,系带子的时候洛笙垂眸看着他的手,软软的唇瓣轻轻贴在他指间的枪茧上,放到以往足以让他欣喜的举动在此刻只会让他觉得愈发窝火。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不光愤怒于沈辞安的疏忽和无能,他还愤怒于洛笙的举动,这不是能用一个妒忌概括的,李君澜清楚得很,换做是他和郭燃去开那扇有机关的门洛笙也一定会替他们挡下这一箭,他知道他眼前这个清瘦虚弱的青年在这种事情上会有多大的勇气。
洛笙纯善单纯,心思明澈,哪怕只是为了报恩都甘愿替他们死,他曾经无比期望洛笙会爱上自己,恋人之间那种密切缠绵的喜爱,如今当他发现洛笙对他们抱有感情的时候,他却不敢要了。
他所见过的、经历过的感情大都是被爱的一方肆意而为,骄纵任性,有恃无恐,他以前觉得洛笙可怜,假若被他们宠着或许会变成那种自由一点的娇蛮模样,当他看见洛笙倒在郭燃怀里半身猩红的时候他才明白,洛笙是注定变不成那种人的,投入感情的洛笙仍旧是一个乖顺温和只会付出不会索取的傻子,而且会用瘦削到不堪一击的身躯去保护他们。
李君澜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拉高洛笙腰间的被子确保他不会受凉,郭燃和沈辞安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早饭做得口味清淡但很精细,山参焖炖出来的鸡汤去过油星,粥米软糯掺进甜枣的红色,洛笙昏迷太久也没什么食欲,郭燃为了诓着他多吃些东西只能用尽解数给他做甜口的饭菜。
沈辞安拿着的托盘里盛着要放凉的汤药,洛笙唇上没有血色,郭燃喂了他两勺甜粥下肚,甜腻的滋味沁进咽喉和腹脏,洛笙身子有些歪,他自己坐不了太久,腰腹吃不住力总是摇摇欲坠的往下滑。
李君澜穿上衣衫随手一系,洛笙含着嘴里的米粥抬头看他,清秀干净的眉眼间夹着些许疑惑和怯懦,男人下意识的偏过头去起身离开,洛笙没等开口就被郭燃又塞了一口松软的米糕,丐帮黑龙腾绕的上身遮去了李君澜的身影,洛笙藏在袖中的细瘦指尖微微一颤,他停顿片刻继而很快又低下头乖乖的吃着早饭。
洛笙有自己惦记的东西,李君澜比郭燃寡言,比沈辞安心思重,郭燃和他再怎样都不会相顾无话,沈辞安年岁小心思相对简单一些,这次的事情洛笙不怕他们两个后怕或是愧疚,他只怕李君澜会思虑过重存下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