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女神慌不择路地在冥府中奔逃,光裸的双足被黑色尖利的石棱刺伤,滴下芬芳的鲜血。冥界的土地贪婪又厌恶地吞下这蕴藏着生机的鲜血,正如这里的死气不断剥夺着珀耳塞福涅的神力与意志一般。鲜花编织的冠冕不知何时弄丢,洁白的长袍也在奔逃中划破。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黑沉不见天日的冥府中何等耀目刺眼,又何等黯淡无光。珀耳塞福涅忘却了对黑雾弥漫的前路的恐惧,她所有的勇气与意志都支撑着她逃离冥王——这个因为爱情金箭的力量而陡然间狂躁起来,身陷情|欲几欲与她交合的男人!她拼了命地逃!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深一脚浅一脚逃过那片水泽,黑魆魆的,没有她在地面上见到的生机与活力,只是一潭令人心悸的死水。冥王,冥王的马车,冥王的权杖,还有冥王燥热的呼吸仿佛都近在咫尺!珀耳塞福涅心下悲苦,见面前有一道细窄的岩壁夹缝便不管不顾钻进去,趁机摆脱了那四匹黑马的车架。然而前方是否有路却一概不知,珀耳塞福涅唯有鼓起勇气往前行走,她洁白莹润的面容也沾上了灰泥,凌乱的金发更衬出女神的凄苦。珀耳塞福涅跌跌撞撞地前行,却蓦地发现自己置身一片光晕。
爱丽舍宫。
这是一片虚假而美丽,精致得如同画布工艺的土地。珀耳塞福涅光|裸的双足踩入路边碧色的小水塘——不是清凉而舒爽的抚慰,而是苍冷而无灵魂气息的洗刷。她心下一沉,还有谁能比哈迪斯更清楚冥府的每一条道路?这里既然是爱丽舍宫,哈迪斯想必很快便会找来,到时候——年轻的女神承受不住地发出一声悲叹,然而就在此刻那恶魔的四蹄已经叩响!珀耳塞福涅猛然回首,冥王已驾驭着那四匹黑马,挟滚滚黑沉而近!
春之女神的神力早在之前的逃亡中便消耗殆尽,再也无法驱使这柔弱的身躯远离一寸灾厄。眼见着哈迪斯陷入狂躁的情|欲,珀耳塞福涅不禁悲从中来。她就近扑倒在一棵格外高耸繁茂的白杨树下,将面容贴紧那灰白色的树皮,喃喃哭诉道:“父神啊,母神啊,我亲爱的赫尔墨斯,求求你们解救我,解救可怜的珀耳塞福涅吧!我情愿就这样死了的呀!”
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珀耳塞福涅并不曾留意到,这株清丽高挑的白杨周身散发着冥界其它植物所没有的淡淡灵气。随着春之女神的眼泪渗入它根系所在的土壤,白杨仿佛拂去一层灰尘般变得更加疏朗。而那早已赶到的冥王,不知时候也悄然止步。他安静地仰望着白杨树,片刻以前金箭在他面容上造成的狂乱,此刻全都被另一种更加深远的情感强行压制下去。冥王的面容上显出痛苦的神色来。
但珀耳塞福涅只是依偎着白杨树流泪。她已哭得精疲力竭,如今只觉神识被一种不曾体味的混沌温暖所包裹,几乎想要昏沉睡去。就在这个时候,在一片迷蒙间,她听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温柔女声,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缓缓地唱起歌来。
“你是谁?”春之女神于混沌之中问道。
“我的名字是琉刻。”那白杨树如此回答。
☆、第7章 神谕
“丰饶女神!丰饶女神!”
云雾之中的奥林匹斯山脉何其雄伟壮美,山峰上坐落的座座神殿则分属十二主神。眼下,那一贯年轻爱笑的骗子之神不顾尚在流血的手脚,跌跌撞撞地直奔丰饶女神德墨忒尔的神殿。赫尔墨斯面色焦灼凄惶,淡金色的披衫与墨绿的短袍都已在奔跑中被荆棘丛林划得破破烂烂,稍动神力便能治好的伤口也无暇顾及。年轻的赫尔墨斯手持盘蛇短杖,在农神殿前高声呼喊着爱人母亲的神职。
未几,端庄持重的女神便步出神殿。她今日一直感到心神不宁,闻听赫尔墨斯的呼喊更是焦虑不堪。待见到财富之神狼狈的模样,以及显然不与他在一处的女儿,德墨忒尔的心彻底慌乱了起来。她怀着不祥至极的预感,却又心怀一丝侥幸地问道:
“赫尔墨斯,聪明灵巧的神祇,你可知我的爱女珀耳塞福涅在哪里?你们是遭遇了不测吗?这不测是否还来得及挽救?心软的赫尔墨斯啊,请快一些告诉我吧。”
少年人模样的神祇于墨绿色的眼眸中溢出悲伤来。
“无论如何言说也无法消弭我的罪过。可怜的珀耳塞福涅摘下了一朵清丽的白色小花,招来了被爱神之子金箭射中的冥王。眼下春之女神已为冥王所掳去拿幽深不见天日的冥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