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若有所思,而刚松了口气就意识到危机并未真正解除、只是拖延了一小会儿的吕布则忧心忡忡,独个儿慢吞吞地喝着酒,却连尝的是啥都不知滋味。
张辽和高顺轮流来闹他,他依然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搭理。
他们迷惑不解,得吕布一昧敷衍,也只有作罢了。
待到宴罢,众人再向燕清道贺后,才四散回帐。
吕布默默跟在燕清后头,头一回感到前路漫漫茫茫,愁肠满腹,酸楚泛滥而难以言喻,几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虽是一前一后,燕清不可能察觉不出吕布情绪低落,而凭对方那直来直往、鲜少婉转迂回的思路,要想猜不出来这人所想,对他而言也不可能。
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军营里,燕清有话也不好说,便等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帐,坐在铺好的榻边,盯着吕布那低垂着的脑袋,以及被笼在阴影下、郁郁沉沉的面庞看了一会儿,心念微微一动。
先让吕布恢复点精神气,高兴起来罢。
燕清拿定主意后,略斟酌一下,才以闲聊一般的口吻,徐徐开了口:“奉先,抬起头来。”
吕布一愣,下意识地抬了抬眼。
因燕清颇有先见之明地选了个高些的垫子,吕布这会儿又是垂头丧气的坐姿,是以二人此时,难得地接近平视。
燕清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摇曳的温暖烛光下,更显肌肤如玉石一般皓白细腻,五官得天独厚的精雕细琢,眸光潋滟浅浅,却仿佛透着洞悉人性的灵澈。
吕布怔怔看着,本是半耷拉着的虎眸,不自觉地一点点地给睁大了。
——燕清眉眼微敛,唇角嗪着温柔的笑意,原随意搭在膝上的双臂优雅抬起,延至胸前,极快地比了一颗标准又可爱的心。
吕布:“……”
见他目光直愣愣的,还没什么具体反应,燕清微感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而是冲着似在发呆的吕布,笑着眨了下眼:“才过去那么一会儿,你就给忘了?”
吕布木木地开始屏息回想。
心心相印!
如有一道电光倏然划破夜空,像木头一般动也不动的吕布,终于回想起了燕清才交代过不久的、这被他做惯的手势背后所藏的另一层意思。
“没、布还记得!”
他眼睛倏然一亮,人也喜滋滋地活过来了。
燕清在哄人开心上,并没经验,只靠一点天赋,和占了天生讨喜的模样的便宜。
他对这点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做好了失败后再尝试别的方法的准备,不料这么简单地就让吕布重回精神抖擞,燕清不免感到心情复杂。
将喜怒哀乐系于一人,才会被对方一举一动轻易扯动心绪。
吕布嘿嘿一笑,主动问道:“不知主公年几岁矣?”
燕清莞尔道:“对外我自称二十有一,真正岁数几何,我现只告予你一人,你莫叫旁人知晓。”
吕布巴不得多点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立马爽快应下。
燕清:“已将光阴虚度十九载矣。”
实岁是十八,但古人都以虚岁去算,燕清自也入乡随俗。
但以弱冠之龄,立今日之业,能被人道句英雄出少年。
岁数再轻一些,他又非孙策那样的武将,又为一势主公,不说结交名士高官很不方便,也恐会镇不住底下的人了。
燕清不愿冒这险,索性一开始就谎报了一把年龄,横竖他性格在关键时刻也当得老成持重,没有冲动意气,倒把所有人都瞒住了,不曾起过疑心。
吕布不禁吃了一惊。
旋即又暗骂自己:大惊小怪做甚?主公是仙人之体,别说年十九岁,哪怕高寿九百,也合情合理得很。
他端正了自个儿心态,认真看着悠然含笑的燕清一眼,心里飞快闪过一念。
——主公之所以一直将婚事推脱开,难道是预备要真正及冠后,再成家去?
那岂不是只剩下一年功夫了!
燕清起初还有心情好好欣赏一下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却愈发看不懂走势了。
吕布胡思乱想一通,直把自己骇得不行,再对上燕清好奇的目光,实在憋不住地问道:“主公可是已有心仪之人?”
燕清笑道:“应是还没有罢。”
吕布抑制不住地长舒口气,紧绷的肩头也悄然松懈下来。
他索性借了一点酒劲儿,再厚着脸皮追问:“不知主公心悦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