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昏沉倒不似日落无光,反倒是阴云将至。
瞬间便是起了风。
那早前桃树上还未凋落的桃花被瑟瑟吹下。
连宫灯烛火也明暗不定。
“可要关了窗子?”
嬷嬷上前道。
她只着粉色薄衫,此刻突然起风难免要受凉,若是又淋了雨便不妙了。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
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灯火,突然回过头来示意蒹葭将桃髻之上的银铃给拆了。
这举动倒是有些突兀。
蒹葭迟疑一瞬慢慢上前试探着拆了下来。
却见那小公主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殿内沉香只余半柱,袅袅间稀落燃尽。
听得“轰隆”一声,那灰烬跌落在地上。
风打窗扉,雨滴淅淅沥沥而至。
吴裙微闭着眼,便听女官脚步匆匆。
“公主,高公公到了。”
她跪在地上,雨势凶猛,连衣衫也沾了些水雾缓缓低落。
高育在殿外等候着,生怕过了雨气给那帝王心头至宝。
身后太监稳稳端着托盘,白羽披风甚是显眼。
年长些的宫女已然认出来了。
那是隋帝少年时以命易来的雪鹤所制。
隋朝初立时,那位威赫天下的帝王便是着这身祭受万民跪拜。
小公主弯了弯唇角,将面前热茶递给高育。
她蹲着身子,看着越发娇小。
那粉桃玉髻儿衬着如画面容,叫这沉沉雨夜刹时生出一道光来。
高育始终俯着身子。
他既不敢接那杯茶,也不敢看那柔软天真的眼神。
只是低声道:
“今日又有异士献上奇珍,陛下请公主前去一观。”
他话已落下,殿内却无人敢言。
夜雨凶猛,陛下向来爱护公主,却为何今日……
蒹葭眼神微暗。
那小公主已站起身来。
高育微微摆手,便有女官上前替她系上白鹤披风。
吴裙敛着眉眼看不出神色来。
临出宫门时,蒹葭上前一步却见那小公主轻轻回过头来。
她眼中仍旧带着干净动人的光芒,却似要被着沉郁天色浪涌打翻。
高育轻叹了口气。
惊鹊台上长烛幽幽。
这高台初建之时便多了一层,不过那喜新厌旧的小公主却是从未来过。
危楼百尺,手可摘星。
隋帝斜倚在龙塌之上看着天狼星辰俯卧。
目光微眯。
他少年时亦曾走马观花,觉人生了了,何不纵狂。
可有朝一日真尝到醒掌天下权后,便知这世间权欲之色不过生杀予夺。
因此对后宫从不上心,连独孤皇后亦是少时情分,才给了分薄面。
可唯独那人。
他一生清明都给了她。
他无数次庆幸,幸而遇见她时他尚已为帝,可以自那黑漆漆的墓室中将她救出。他杀了所有知道她来历的人,给她天下珍奇,赐予她九公主的尊荣。
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隋帝指尖雍然,目光沉沉中竟带了丝笑意。
“阿裙。”
幸而那时你醒来了。
叹息间便见帷账被风吹开,披着如鹤披风的少女缓缓而来。
粉桃色的裙摆映着雪色长衫微微划过心头。
她的面容很美,那双清澈的眼睛见了他便欢喜的弯成一轮月牙儿。
高育已然退下。
这惊鹊台上守卫的人都是活不过明日的。
雷声震震不歇,外面的雨更大了。
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隋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那被他护在掌心十年的小公主,无人知道他初见她时,她便已经这般大了。
那冰冷的棺木映着粉桃衫儿的美人,无端令人心软。
那时隋朝初建一场战事耗尽兵力,他不得已随军途中借前朝遗珠一用。
却不想见到了她。
她自棺椁中醒来时所有人都害怕,可他心中竟是欢喜。
他带她回隋宫,替她遮掩;以隋宫龙脉替她温养,看着她重新长大。
他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始终看不得她与别人欢言。
杨坚支着手忽然笑道:
“阿裙可否作舞?”
她是尊贵的九公主,这世间能让她作舞的也只一人。
吴裙微微敛下眉眼来。
白鹤披风已缓缓落地,露出里面鲜艳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