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端正地放在马车前。
这分明是荒郊野外的地方, 谁会在这儿放杯热茶?
车停住了。
那病容书生慢慢掀开帘子来。
他并未问出什么事了, 或许他只是想透气。所以他出来了。
那茶水还冒着热气。
在这样冷的天气里, 连灰尘都渗着冷意。
可它却似永远都温热着。
病容书生也看见了那热茶。
他因病在江南养了几日, 无事时也听了些趣事。
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可若有人死的不甘,那本应敬入尘土的送魂茶便总是热的。
热血未凉便是如此。
“公子, 这?”
车夫犹豫着问。
他本就是一个寻常人,收了这书生钱财,便要送他前往渡口。
这江边渡人的渡口很多,可这渡口却不一般。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歌舞升平, 权贵肆意。
全江南最美的姑娘都在那儿。
男人当然也会想去,带着病容的书生也是男人。
于是他来了。
那茶还热着。
这世上信鬼神的人很少。
书生也不信。
他只是看了眼不远处的红楼画舫,微微叹了口气。
“将这茶端过来吧。”
耳边一道清寒的声音响起。
车夫打了个寒颤,连忙将冒着热气的茶杯端了过去。
那病容公子指尖微顿, 青色披风下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很冷, 指腹的薄茧却显示那是一双杀人的手。
车夫亦见过江湖中人, 此刻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胆颤。
直到热气腾腾洒在地上才回过神来。
合手拜了拜,连忙上车。
那热茶被敬给了土地神,生前种种也该安息。
马车又开始走了。
轱辘轱辘的车轴声径直驶入城中。
这城的名字便叫渡口。
与外间阴森惨淡的密林不同,这里安静祥和的像是另一个地方。
车夫到城中便已停了下来。
那病容公子轻咳了声,递给他一片金叶子。
他似乎很有钱,可车夫却不敢起什么歪心思。
披着青色披风的书生缓缓自车中而下。
他要去一个地方。
在不久前,那里的主人还曾送过他请柬。
沉木大门紧闭着。
门外一串灯笼却分外显眼。
守门人已经站了很久了。
他手中拿着的剑尚未□□,可脖颈处便已有了道疤。
那鲜血顺着长剑低落在门阶上,像是这渡口夏日里的雨声。
病容书生轻叹了口气。
替他合上了双眼。
这往日里歌舞升平的知州府此时静静地。
书生拢了拢身上披风,慢慢走入了院中。
门外尚有守门人,可这院中却一人也无,倒似荒废多年,连野草也丛生蔓长。
天很暗。
这院中亦是黑漆漆的。
病容公子轻咳了声,顺着草丛往前走。
那是东院一间房子。
房内烛火还亮着。
幽幽窗屏上映着一个正在描眉的女子。
那女子体态袅娜,在微光摇曳中连发髻也风流多情。
天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细细散散的落在院中枯草上,似蒙了层寒霜。
病容书生肩头亦落了白,可他却不着急。
他慢慢走着。
房内美人已放下了手中的黛笔。
她的腰间多了双手。
沉玉扳指在烛火下看得分明。
那也是一个很风流的男人,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喉咙已被扎破。
一根细细的黛笔顺着脖颈穿过,血迹喷洒在窗屏之上。
像泼墨艳彩的梅花。
男人睁大双眼,始终却是不明白。
书生已走到了房门外。
他并未进去。
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间。
房内人看了会儿镜子,镜中美人眼角处有颗泪痣,瞧起来风流多情。
不知多少权贵拜倒在那烟紫宫裙之下。
可她却从来都不笑。
杀人时不笑,死亡时也不笑。
雪地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
病容书生手上微微浮起青筋。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可怖的,可有他做来却是清傲。
门“咯吱”一声被从里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