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子弹终究是轻松地没入了那个中年男人的眉心,穿过对方的颅骨,穿过他的大脑,将那片混沌柔软的组织打散,然后从他的后脑飞出来,夹带着鲜血和脑浆。
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的朴志训终于彻底死去了。
他这么举着枪看着黄旼炫,直到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搂住。熟悉的气味从男人的发丝、衣领、卷起的袖口和温暖的手掌边缘流动着穿越而来。
典狱长在这一片暗淡里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然后微弱的灯光下,姜丹尼尔的脸从朴志训身后缓缓地露出来,男人微微眯着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又冷漠。
“旼炫哥,你不应该慌的。” 姜丹尼尔先开口了,语气里没有责备之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然,怎么就轻易地信了成云哥的话呢?”
男人看着面前这个在监狱最低谷时就扎根于此的绝顶商人,回想着刚刚来时路上金在奂告诉他的信息。
“明明无凭无据的事情,为何成云哥一说,你就相信我同意他当狱长了呢?” 姜丹尼尔有些好奇,“所以他真的比谁都了解你,他如此确信你对权力的渴望,知道一旦这么说,你一定会被激得选择这种下下策。”
“他还明确地知道B0923在还你权限的时候做了手脚。所以,就算我没能活下来,以河成云对我们的了解,他确信赖冠霖一定会锁死这道门。”
“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狱长,他只是希望你死。” 姜丹尼尔最后说道。
黄旼炫站在那里,想起今天早些时候河成云那张温柔笑着的脸,慢慢地再次和很多年前那个和他一起进监的小狱警的脸重合在了一起,那个人曾经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地待他,和他在这巨大的囚笼里互相扶持,哪怕身上都沾满了污垢,也会挣扎着互相取暖。
只是如今那张同样温和的脸庞下,藏着炼狱般燃烧着的执念和恨意。
他叹了口气,说到底,先背叛对方的是自己——说到底,当年的他亲手将河成云捅得鲜血淋漓,而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痕,时至今日也未曾痊愈。
朴志训看着对方突然颓然的样子,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席卷而来——结束了,终于全都结束了。
他再次扣下了板机。
*
姜丹尼尔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他身侧的朴志训认真地轻触着他的眉毛。他抬手捉住男孩子捣乱的手指,拉到嘴边轻轻地一吻。
“怎么了?”
男孩子翻身,凑上前直接用嘴代替了手,黏糊糊地亲着男人眉毛。然后有些含混地说:“如果当时圣祐哥没有给你发短讯,告诉你黄旼炫已经被发现的话,你还会让我杀了安社长吗?”
姜丹尼尔一手托住男孩子的下巴,像是在惩罚他的不信任一般,用力地咬了下男孩子的鼻子,“可我不知道氧气管监控室里的情况啊,就算控制了黄旼炫又有什么用。” 他咬完以后,轻轻地舔了舔对方被他咬出牙印的鼻尖,像是到底还是舍不得。
朴志训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男人,接受了这个回答。
他垂着头,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和男人脸上洒满的灯光,突兀地说道:“冬天快来了。”
无论是此时正躺在朴佑镇病床上、因为吸入烟尘而暂时昏睡过去的裴珍映,还是被关押在审讯室里、得知黄旼炫死讯后饮弹自尽的河成云,亦或是化成尘埃、像一颗流星一样消失的李大辉,都无法阻挡这座粉红色囚笼外越发深重的寒意——可即使这样,室内温度还是没有变化,像是时间都被停住了。
“我自私吗?” 朴志训喃喃说,“我自私极了。”
事到如今,我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没有感恩,我只想困住你,我甚至想化成你的一部分,仿佛这样才能把心里的不安祛除,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你真的独属于我一人。
“对,你自私极了,你是我见过最自私,最冷血的小混蛋。” 男人撑起身体,“你也是我唯一爱着的小混蛋。”
“我爱你。” 姜丹尼尔说道,敛去了瞳孔背后的快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掰断了小兽的利爪,他掏出了小兽的心脏,然后一字一字地在朴志训的心脏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冬天快来了。” 男人继续说道,浅色的瞳仁里暗光浮动,“可在这里感觉不到,或许,我的小训这辈子都不会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