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的眼睛是纯黑色的,肮脏如污水般的颜色掩盖了辉煌耀眼的紫水晶,无论如何挖,如何舀,也没办法清洗干净表面上顽固的污水。
那是雷狮的身体,是他十八岁的真实身体,一旦那具身体出现损伤,即使雷狮重新掌握主控权,伤口仍然会不分敌我地折磨着他。
那是雷狮的身体,这么说,那个白裙的女人——
我猛地睁大眼睛。
那个女人,那个白裙子的女人,我明明觉得她很熟悉的,明明她的头发和我一模一样,为什么我当时居然没有发现她就是——
“该死的!!”
我终于咒骂出声,嗓音的尖利程度远超乎我想象,也许是孩子的声音比较特殊。
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阵阵钝痛不停地刺激着身体里的神经末梢,太阳穴以一种可怕的频率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耳尖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般,又疼又热。
我用力捂住耳朵,满脑子都是昨天看见的某个场景。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他不仅霸占了雷狮的身体,还用雷狮的身体碰了我的身体!而我明明是看见了的,我亲眼看着他那般触碰我的身体却毫无所觉!
胸口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夹杂着说不出的羞愤,恨不得把对面的人撕碎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手腕这时被人攥住,我顿了顿,红着眼抬起头。
雷狮紧了紧手,神色很平静,深紫色的双眸散出一片淡淡的光,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不屑一顾。
我忽然就感到庆幸,庆幸我没有告诉他我昨天究竟看见了什么。
雷狮拉下我的手,宛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动了动脖子,活动着手腕,面色不善地看向对面抢走别人身体不说还用那具身体做些奇奇怪怪事的无耻之人。
那人并不以此为耻,甚至面带嘲弄,状似正义使者般道:“真为洛希尔感到不值,居然为了你这种将仇人当爱人的蠢货而浪费生命……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让我来告诉你洛希尔是如何死去的吧。”
“她是被人一刀从背后穿胸而过的啊。”
他展开手,手肘屈起,做出一个用刀刺入他人心脏的动作,然而声音却没有丝毫的起伏,就好像只是在说一句很平淡的话。
“她是失血过多而死的,你知道吗?她明明可以活下来的,那种程度的伤口,她完全可以撑到找个医生替她止血包扎的,可她没有,她竟然没有这么做!”
男人的脸逐渐变得扭曲,一开始伪装出的温和终于被悉数打碎,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曾令我印象深刻的神经质般的笑容。
可他用的是雷狮的脸,用着雷狮的声音,一点一点告诉我,救我养我的师父是如何死去的。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找我,告诉我她终于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了,还说对不起我,连累我这么多年和她一起受苦了,但是……”
他的声调猛一拔高,“但是我怎么会觉得跟着她是受苦?我情愿就这么跟着她一辈子,就算一直、一直、一直被很多很多人追杀,就算她总在我耳边念叨你是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就算她……”
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深吸了口气,褪去疯狂,神情逐渐平和下来,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就算她最爱的那个人是你,我也心甘情愿代替你去吸引那些杀手的注意力。”
他顿了顿,语调变得平缓,真不愧是个疯子,情绪的变化总是这么突然。
“对,我只是你的替身而已,替你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替你承担你本该承担的种种风险。因为这是洛希尔希望的,她希望你能安稳地活下去,不惜用另一个无辜的孩子的生命作为交换。
“洛希尔她啊,真的很温柔,可她也很残忍,她对你有多温柔,对我就有多残忍。你懂那种感觉么?因为知道亏欠了我,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陪着我、哄着我……但是一旦到了夜里,她就会在梦里喊出你和她女儿的名字啊!没有我,一次都没有我!
“弗娅,洛希尔死了,很久以前就死了,为了保护你而死去,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知道你身体里有着什么样的力量,甚至不知道洛希尔死前见过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他阴阴地笑起来,属于雷狮的声音冤魂般萦绕在我耳边,我曾经一度认为雷狮的声音足够好听,可现在我才知道,再好听的声音,换了芯,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