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平一五一十地说了,萧景琰和徐安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庄恕吼“记不记得你有妻子,有个刚出生的女儿,还有个叫赵小斌的儿子”的部分,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回全都对上了。
徐安走到门廊上跟国内的列战英通了个电话,列战英说赵医生开始几天还挺正常的,前天一早突然要买回美国的机票,怎么劝都不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徐安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进屋的时候刚好听到萧景琰问:“平平,庄恕跟你说下一步有什么计划没有?”
“哦,这个啊,说了。庄哥近期规划是做完手边的一个实验,关于耐药性的;中期规划是念完硕士接着考博士,最好是全奖;”赵启平特别与有荣焉,“远期规划主攻肺移植领域,要做咱就必须做最高精尖的手术!”
“我是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和赵医生见面?”萧景琰对庄恕的职业成长毫无兴趣,屈起手指在赵启平脑袋上弹一下,“这个不会没问吧?”
赵启平摇头:“问了,庄哥没说。要是依着他,估计一辈子不见都行。”
#可怜的平平……还不知道安哥是哪头的吗? #亲弟弟也诱供!
第25章 小型上帝的苦衷
实验室的访客需要登记,快午饭的时候有人来找庄恕,登记本上的名字是DR.Zhao。庄恕正在处理小白鼠,手势相当轻柔,左手按住小白鼠的颈子,右手拎着粉红色的尾巴往斜上方突然发力,小白鼠的头就会向边上软软一歪。断气的全过程不到三秒,很容易让人产生手握生死的错觉,假如小白鼠也有上帝的话,那么它们今天的上帝叫做庄恕,然而命运的巨掌下谁又敢说自己不是小白鼠呢?庄恕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做得飞快,没有多余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听到访客的姓氏也只是手上微微顿了一顿:他猜赵医生找上门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果然。
小白鼠在实验室里最多能活三个月。这一只很聪明,暗红色的眼睛拼命地转,想叫又叫不出来,爪子无望地在不锈钢操作台上挠,庄恕拎起一把剪子,干净利落地剪掉了它的头,从颈动脉里涌出细细的血流,他扯下口罩深呼吸一口气,消毒水和血的味道沁进肺里。
往会议室走的时候庄恕自觉已经刀枪不入,但真到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不过也不至于到当场冲上去质问的程度,秘诀在于把对方当个偶然认识的陌生人。作为陌生人的赵医生,看上去……可真不错。体面的专业人士,从羊毛西装到脸上的皱纹都写着中产阶级,老了,但老得优雅,那张脸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如果在街上碰见彼此,大概他们谁也认不出谁。
赵医生和庄医生之间的谈话干巴巴的,基本上是一问一答。
对的我养父姓庄。不家里不止一个孩子,我有姐姐和弟弟。对我很小就来美国了,合法收养手续。不我们不住在加州,在东海岸。对,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真的。
十几年的日子,原来真要概括起来也就是几个yes和no开头的陈述句。庄恕有点恍惚,又觉得荒诞,荒诞到嘴角的笑彻底变成真的。他为什么要找父亲?赵医生又为什么要来见他?那些坚持过的、幻想过的,通通毫无意义,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与其这样小心翼翼地避开关键问题,其实还不如聊天气,或者NBA也行。
尴尬的谈话渐渐变成更加尴尬的沉默,庄恕看了一眼赵医生,指指他面前的纸杯:“咖啡凉了,要不要给您换一杯?”
赵医生努力保持着风度,识趣地起身道:“不了,你工作忙,我这就走。”但临出门又忍不住要辩解,嗓子里像是在哽咽,“小斌,我真的没有故意要抛……”
“我叫庄恕。”庄恕打断他,指指自己的胸卡,“您叫我欧文也可以。”
或许是这个恕字给了赵医生某种超出预想的期望,他吞吞吐吐地问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再见面,庄恕不假思索地摇头:“您会希望不再看到我的。”
这话说的有点绕,但刚才庄恕确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把他和赵启平的事和盘托出,可能出于报复心理,也可能只是想看赵医生的反应——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儿子和丢了十几年的儿子,到底哪个在他心里分量更重一些?但还是算了,他想起赵启平嘴边挂着的老头儿,宁可相信这个人一直是个好父亲,他们之间只是错过了,错过了也没有办法,都是命,都是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