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可废。”萧景琰依旧跪得笔直:“皇兄身子弱,先回去歇息吧。”
到了夜里,偌大的灵堂里只剩萧景琰一个,红着眼睛看着灵堂中央的那口棺材。
举国服丧,连没人住的苏宅也挂了条白布。服丧期间全国不准饮酒,不准舞乐,蔺晨不忌讳这个,躲在苏宅的梅林里喝酒。
倒一杯酒洒在一株梅花树边上,自己又斟满酒杯慢慢的抿,眯着眼睛看那棵树:“也好,也好,也算全金陵的人都给你祭奠。”
蔺晨喝了一壶酒,懒洋洋地倚着树躺下:“你说你们图什么呢,舅舅不像舅舅,外甥不像外甥,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你那个表哥萧,萧什么来着,萧景琰。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没脑子,还真的跪了这些天水米不进。”
萧景琰啊萧景琰。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就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蔺晨抱着酒壶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
这天大概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很圆。蔺晨枕着手臂看月亮,突然一下子就想起了萧景琰。大概那月亮圆得像萧景琰那双眼睛。蔺晨想起梅长苏给他讲这个人,心思单纯,哪怕是不像父亲的父亲,他也是要尽孝的。
蔺晨忽然想去看看那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大梁皇帝,生性再凉薄再苛刻,死后还有这么个儿子勤勤恳恳地守着灵。
大概是夜深了,宫里的侍卫也在打瞌睡。蔺晨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内宫去,虽然就算侍卫不打瞌睡也拦不住他。灵堂里点着长明灯,只有一个人还跪在灵前。
“殿下不累么。”蔺晨揣着手走到萧景琰身后。
“先生。”萧景琰转身看了看,跪久了膝盖一软晃了一下,缓缓站起来,皱着眉头正色道:“先生可知擅闯皇宫是死罪。”
“我来看看哪个皇子傻乎乎的跪到现在。”蔺晨靠在门框上:“跪了几天了?”
“谢先生关心。”萧景琰给灵前的香炉里续上三柱香:“景琰为人子,自当为父亲守灵。”
“他值吗?”蔺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看着萧景琰,几天不见,显得眼睛更大了:“你明知道,他怎么对你的。”
萧景琰在灵前跪下,依然跪得笔直:“那又如何,他始终是我父亲。他可以不慈,我却不能不孝。”
蔺晨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赶在下一班侍卫巡夜之前离开了,萧景琰看着皇帝的灵柩,肩膀塌下去,闭了闭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萧景琰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父亲,你可曾当我是你儿子?”
第3章
大丧过后,新皇登基。
萧景琰在登基大典前一天又去了一趟苏宅,只在那片梅林里站了一会儿。
蔺晨知道他来,也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萧景琰前些日子国丧的时候憔悴了不少,人裹在深色的披风里头显得有些空荡。蔺晨在后头看着他,萧景琰也不说话,就仰头看着梅树的叶子。
“殿下。”蔺晨走到他后头。
萧景琰转过头来看他,似是笑了一下:“蔺先生还在?”
“草民该去哪儿呢?”蔺晨看着萧景琰笑起来:“倒是殿下,怎么来了?”
萧景琰被他问住了,愣了愣,低下头抿嘴笑了笑:“近几日,东宫里乱得很,我心烦,想着这里清净些。”
蔺晨盯着他看,他呆住那一下,蔺晨忍不住想,这小太子眼睛可真大。又看他低头那一笑,蔺晨突然觉得,要是这个小太子当皇帝,也不错。梅长苏让他辅佐这个小皇帝三年,倒也赏心悦目。
蔺晨盯着裹在裘皮披风里的萧景琰看,萧景琰见他一直没说话,歪了歪头看他:“蔺先生?”
“嗯?”蔺晨回过神来,对着萧景琰抿出个笑来:“殿下进来喝杯茶吧。”
萧景琰跟在蔺晨身后进了内室,看着蔺晨张罗出一桌子比梅长苏还费事的茶具,一盅一盏地摆弄着,萧景琰眼珠盯着他的手看,最后蔺晨把一个小茶杯推到他面前,笑着说:“殿下尝尝。”
萧景琰端起来看了看,一口闷下去。蔺晨笑出声来,不离身的那把折扇在手心敲了敲:“殿下,我这可是上好的明前茶。”
萧景琰似是有些局促,放下茶杯,手指还沾着茶杯微烫的温度,忍不住互搓了搓手指:“先生见笑了,景琰向来不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