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那夜在谈无欲床头,月色从他背后照进来,在他身前投下了灰暗的影子,影子把谈无欲包裹起来,就好像素还真自己在搂在对方一般。素还真看着谈无欲枕间的乌丝,柳叶般的眉梢,带着些银华的薄唇,然后看到了里衣里,隐约可见的精致锁骨,还有谈无欲搭在头边的手腕,消瘦的,仿佛素还真一只手便可以这样握住了,再也不松手。
素还真看了许久。晚风吹起屋外的松枝,纱沙作响,在房间冰凉的青石地上投下了婆娑的树影。 舞动着,拂乱了素还真每每似要宁静下来的心。 最终,素还真还是俯下身去,用手指勾开谈无欲脸颊边的乱发,然后蜻蜓点水似的在谈无欲的唇间烙下了一吻。感觉对方的唇是一片湿润而冰凉,柔软得让人心悸。
素还真把头抬起的时候,不经意的瞟见了谈无欲里衣的若雪的肌肤和因为受寒而略微勃起的两点殷红。于是素还真眨了眼睛,把所有不该有的欲念,都藏进了上一瞬间的眼波里。
然后他直起了身子,一扭头,看见了八趾麒麟隔着窗户就这样看着他。眼神里居然是他十二年来,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色彩。有震惊,有愤怒,居然还有悲伤和不知所措的惶恐交杂其间。
那晚上,月色明朗,半斗坪上的花草都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霜。八趾麒麟不发一声,带他走上了崖顶的峭壁, 然后让他跪下。
素还真没有跪。八趾麒麟踢了他一脚,用了八成功力,踢在素还真的膝盖上,于是他跪了下来。八趾麒麟说,我刚带着你的时候,你也就这般高。说罢,狠狠的甩了素还真一巴掌。
八趾麒麟问他,说你可悔悟了。
素还真说没有。
八趾麒麟又要甩他巴掌,被素还真用手抓住了手腕。说师父,我没有错。八趾麒麟又换了一只手去抽他,抽在素还真另外一半脸上,打得他脸一片火辣辣的疼。
素还真定定地看着八趾麒麟,说我不悔悟。
八趾麒麟跺了跺脚,居然发疯了一般,一拳一拳揍在素还真身上,没有一拳用了内力,倒好像是街上老人撒泼一样。 素还真有的拳头躲闪了,有的拳头没躲,最后听见八趾麒麟好像小孩一样,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先是骂他畜牲,又是骂他孽障,最后居然连自己也骂了起来,说自己是老混球,当年就不该收养谈无欲,宁可让他在江南当个乞丐,也比被素还真害上一百年,一千年要好。
素还真说我不会害他。
八趾麒麟根本好像不听他解释一般,只是锤打着他。说你就要害他,你素还真是什么天命,谈无欲是什么天命,你死拽着他不放,普通人大抵就害个百年,各自轮回,你害他千年,连灵魂都超脱不了。
素还真拽住他师父的手,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八趾麒麟老泪纵横就是不说话。素还真说,你总是不教我,这看星论命,读遍三生的功夫,你总是不教我。
八趾麒麟只是骂他孽障。素还真转身要走,八趾麒麟在后面拉他,说还真,你放手吧,师父求你。
素还真苦笑,说我放不了手。
八趾麒麟说,你试试,说不定下山以后,到处都是锦绣江山,美人如画,你就忘记了。
素还真道,我下山,但我不放手。 只要师弟还有一天来找我,我就不放手。我素还真生于三界之中,但就要超脱五行之外了,你的天命,我不信扭转不了。说罢便是要走,八趾麒麟在后面追。却是像小的时候,颠倒了过来,那时候八趾麒麟在前面走,素还真在后面跟,年岁小了,有的时候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如今素还真走的快了,八趾麒麟在山道上跑着,唤他名字,一开始还叫还真,后来气了,叫畜牲,后来又叫还真。
素还真在半斗坪的门廊外,说我答应你,只要在这山上,我素还真和谈无欲永远是师兄弟,下了山,我答应不了你。
八趾麒麟看着他,月下像是苍老了百岁,说你试试不行么。这世间有如此多优秀的女子和男子。素还真看着八趾麒麟只是不说话,于是八趾麒麟终于走了,佝偻着身体,步履蹒跚。映在素还真心头,他料想这便是一辈子也无法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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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圣刀之局,太黄君输给了素还真,只得走了,临走前,看着风采铃,似乎有许多话,但却又说不出来,只得默默看着,眼神里爱欲交杂。素还真在旁观察,料想自己两百多多年,立在谈无欲身后时,怕也是这般相似的神情。 但他再看谈无欲,低垂着眼帘,并没有去看太黄君的样子,只是说了作为朱雀云丹应该说得得体话。素还真看着看着,不由就勾起了嘴角。他想自己的师弟或怒或喜,却总是看着他的,八岁那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他总能在谈无欲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并不是清香白莲素还真,却是个连自己都还不太看的分明的素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