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欲道,怎知道不是放给风采铃的。
素还真说,那河灯上的字是续缘找我写的,写了谈无欲三个字。
谈无欲说不出话,只听那水声是慢慢轻了,而雾气也越来越重。谈无欲有些贪婪的去看,直到素续缘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融进了夜雾里,再看不到为止。
素还真说你开心么。
谈无欲说谢谢你。月色渐渐明亮起来,再没有水波声,雾气也散尽了。两人的身边又出现了曲折的小泾和满地的白花。一只淡黄色的河灯缓缓出现了小泾的尽头,向两人漂来。谈无欲踩进只漫过小腿的水道里,把那河灯捞了起来,蜡糊的纸面已经软了,烛火在谈无欲的手心里晃动了两下,也灭了。谈无欲就着手里的莲花灯去看,就看见一张纸条。上面有素还真用血写的谈无欲三个字,字条里包裹着一撮头发,用红色的线拴起来。线已经很是老旧了,但还固执的把这一束头发绑在一起。
素还真说,瞧着晃了一圈,竟然还是这样回来了。
谈无欲捧着那撮头发,实际上是两撮捆在了一起,一撮是素还真,一撮是他三魂所化的风采铃的,风彩玲的头发上,还有淡淡的万年果的味道。
谈无欲把那撮头发,细心用手帕包好,然后放在了衣袖里。
那天晚上,他们举着白莲灯就这样走回客栈,路上还有些热闹,中元节的庙会并没有散尽。街边的混沌摊还开着,老板在大锅边边下混沌边招呼客人。旁边还有卖瓜果的,捏面人的。
素还真和谈无欲在街上就这样走着,并没有急着回客栈,只是在街道上走了一圈,然后又一圈。谈无欲说这景象总让我想到半斗坪山下的小镇,逢年过节,也是这般热闹。素还真说确实如此,又说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过春节前,师父带我们两个去山脚下吃年夜饭。其实固然是大吃一顿,师父其实只是想让你去偷记菜谱。然后等无忌天子来了,为了省钱,他再也不去了。
谈无欲说是有这么回事。但你又记不记得,那时候师父带我们去楼顶上吃饭,对我们说的一句话。
素还真不说话,把头扭过去,去看周围还依旧繁华的夜景。
谈无欲道,你总要听着,师父说,你看着楼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武功,生老病死,不过几十年。你们两个有一天,能活到百岁千岁,要知道,什么才是该保护的。江湖纷纷绕绕,每天都在死人,血里进,血里出,这些老百姓却是无辜的,素还真,什么叫还真。谈无欲,什么叫无欲。平凡为还真,淡泊为无欲。
素还真还是不说话。谈无欲把扬了扬袖子,把袖里的那束结发给素还真看,说你素还真有你该做的事情,我为你骄傲,这束头发我收着了,便和我在一起, 天荒地老。
素还真无语。
晚上他们回到客栈。素还真躺在床上,谈无欲让他睡了,素还真只是不闭眼。谈无欲用手去捂住素还真的眼睛。
素还真把他的手移开,说无欲,我不要走,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谈无欲只是叹气,说你知道梦总是要醒的。素还真只是倔强的把谈无欲望,像是要把对方的眉眼刻进骨头里。谈无欲低头,亲了素还真的眼帘,说就这样睡吧。
素还真还睁着眼,但视野却慢慢模糊黑暗下去。素还真伸手去抓谈无欲的袖子,说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我找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最后就找到那么点东西。
谈无欲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能消失一般。
他说素还真,我还在呢,没有走,在呢。
素还真没有眨眼,也没有松手。但慢慢的,他手里再没有衣袖,指甲掐进了自己肉里。眼前也再没有谈无欲,或者是江南的客栈。只有一条黑色的河川,横跨整片世界。素还真在岸边,听见河流湍急的声音。头顶上,有流星划过一条银色的曲线,从天空的西方坠落,最后落进河川的另外一面,湮灭无形。素还真知道那是什么星星,因为东方的苍龙脉也黯淡了,留下太阳,虽然依旧璀璨,但却独照着,东西的星域。
素还真在河岸上走着,水波打湿了他的鞋底,冻得他的脚一片冰凉。然后素还真看到了一艘小船,船前和船后,各自挂着两盏灯笼,向他驶来。 素还真往水里走,任由忘川的水漫过他的腿,腰,然后是胸膛。
无欲,素还真喊,等等我。
船并没有掉头,而是向素还真行来。素还真心中惊喜,连游带走的趟过去。趟的急了,吃了几口水。但等他终于到了船边的时候,却发现船上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木船上,只是拴着两个水灯。船头是躲莲花灯,之前还挂在槐树上,被谈无欲解下来,提在手里。船后挂着的,却是一只白梅灯,素白的灯面上,是谈无欲几百年前画的梅花,玄青色的笔墨勾勒出一派孤瘦得雪霜之姿。素还真痴痴的看着,那白莲大些,梅花灯小些,就像是日月,交相映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