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又上前走了几步,却不敢进一步靠近她,只得停在距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又开口道:“阿隐……你……你可听见?”
阿隐哼了一声,猛地转头盯着展昭。只见她的脸上早已流满泪痕,淋了一场大雨,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而嘴唇也早就变成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色,就连用牙齿咬住下唇,也无法咬出一点红色来。
展昭一见,知道她受了惊天霹雳,本就心力交瘁,而后又淋了雨,此刻正是最虚弱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却还是死撑着不倒下,只觉得心中阵痛,竟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她仓皇后退,才猛地惊觉,此刻他已不适合再同她如此亲密。
“你受了凉……”他只得站在原地,“你……你该好好休息休息……”
阿隐眸色闪动,道:“休息?……只怕我从此以后,只要一闭上眼,便想到今时今日友人惨死之场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我该如何休息?”
展昭闭上了眼,苦涩道:“这……并非是你的错,这惨剧的起因是展某,一切的错误自然是我来承担。”
“你不要再说了!”阿隐忽的激动道,“白玉堂说的没错……你总是,你总是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可是你要如何说服我?你要我如何心安理得的把所有一切的过错都推给你?展昭,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人?”
展昭心中一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阿隐忽的朝他逼近几步,目光之中的情感复杂难辨,忽的喃喃道:“你知道刚刚,老板同我说了什么话么?”
还未等展昭回答,阿隐又自顾自的说道:“他说,虽然他人已经死了,但我后半生的活法已经被他固定,锁死了。其实细想起来,他似乎也没说错什么,我的友人杀了我的弟弟,而我的爱人……又杀了我的友人。你说这一切是因你而起?可我恰恰觉得,一切的动机都是我,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啊,展昭。”
她戚戚然笑了一下,似乎又要提起剑。展昭眼疾手快,猛地一步向前,握住她的手腕,牢牢控制住她的动作,不让阿隐做出什么自戕的傻事。
“阿隐!”他急切叫道,“万不可做傻事,燕小六泉下有知,也必然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
提到燕小六,展昭又觉得口中泛起一阵苦涩,竟不知该如何将这话说下去了。
阿隐却没在意展昭忽然一瞬间的僵硬,她叹了口气,又道:“我恨老板入骨,他想看见的,我自然不想让他在阴间也能如愿。所以……就当是不愿意败给他,我也不会就这样去死。展昭,你放手罢。”
说罢,她垂下眼睛,不愿再多看展昭一眼。展昭只觉的连指骨都僵硬到没有知觉,连如何放开她的都不知道。
见展昭依言放开了对她的钳制。阿隐测过身子避开展昭,沉默着一步一步的向门口走去。展昭只觉得心越沉越深,最终还是出口,喃喃道:“……你要去哪里?”
这话声音说的极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阿隐却听见了,猛地停住脚步,却又沉默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
展昭又问:“……你还会回汴京来么?”
阿隐痛苦的闭上眼睛,像是呼吸不上来一般的大口喘气,一字一句似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我不知道!”
说罢,竟似是逃跑一般的向门口奔跑,又有些借着奔跑之意来发泄心中的情绪。展昭呆立原地,目光盯着阿隐,嘴唇微动,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都没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语。
直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展昭才忽然觉得双腿脱力,忽然一阵眩晕过后,自己已经单腿跪地,只靠着巨阙着力才能勉强保持平衡。雨还未停,他心中骤然被一阵惶恐所收紧,而后又化作一阵绝望的无力感。不知为何,他久违的又想起了连彩云——那个自己曾钦慕过的,而后又死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世事始终难料,她们二人一样隐忍,倔强。最终也一样,无法属于他。
展昭摇摇头,只觉得心中一口浊气无法呼出。雨声愈发的大了起来,在这样的暴雨之下,他的身上早已经湿透,而大雨也带走了大部分的体温。然而展昭却依然跪倒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像是在惩罚自己,又像是用这种方式在发泄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