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这是看到主帅脚步虚浮后大惊失色的吕蒙。
“收声。”周瑜不动声色的借着吕蒙站稳了脚步,“扶我回大帐。”
军医被私下请到了主帅的营帐,周瑜此时的体温超乎寻常,伤口也有撕裂的症状,吕蒙私下问军医的结果,说是伤口感染,之前就未痊愈,接下来是否能恢复,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这也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现象,战场上直接死亡的远没有死于术后感染的多。“都督,要不要到传讯给主公。”
“不必,子明,我若有不测,江陵的一并事物就由你暂代,务必不要让曹仁有可趁之机。”周瑜倚在床边,镇定无比的安排着各项事务,若不是脸上由于发烧而显得潮红,双唇因失血过多而泛白,根本看不出异常之处。
“我现在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第二天,周瑜的烧奇迹般的退了,而原先有些化脓的伤口也开始收口了。军医说是个奇迹,但随后的十几天内,他的伤情一直反复,称得上是缠绵病榻,甚至在某天的早上还吐了血。染血的绷带和衣物被拿去偷偷烧掉,只是吕蒙也只能找来周家的部曲负责照顾。
某个夜晚,一双冰凉手伸了出来,搭在了周瑜的额头上,随即又转到了他的脉门。而后二话不说,掀开了他的中衣,看着里面绷带上渗出的血水,手法飞快的用各色金针定住周围的穴道,施药,包扎好。接着又是从另一个药瓶中倒出了五颜六色的药丸,捏开周瑜的下巴,准备照着平常的习惯倒进去,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药是被顺利的灌进去了,不过救人的也被抓住了手腕,对上了榻上那个人的眼睛,救人的女子大吃一惊,准备跑路的时候已经晚了。下一刻,两人已经对换了位置,周瑜手中的剑则抵上了救人者的脖子,而平日里充满艺术感的手指此刻充满了杀伤力,“不要动。”另外的那只手顺着发迹线,覆上那人的脸,慢慢一扯,除去易容后,面具下顺利的露出那张他熟悉的脸。
一瞬间,时间停滞,时光逆转,仿佛两人初遇时的情景再现。这十年间的所有情景一一在眼前浮现,只是初遇时那仿佛可以看见星辰落入其中的清澈眼神,此刻已经凝结了一层寒冰。“曹丞相的大鸿胪寺到江陵来有何见教?莫不是替曹仁来打探消息的吧?”
被压制的那个,一如初遇时那般冷静,“孙家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们豁出性命?你的药有问题,你应该早就知道。”
“瑜何德何能,敢劳你费心?比起这来,你更应该担心的是,我该用曹操的心腹跟他交换什么条件好?”他嘴角勾起,笑意让人发寒。
“曹仁不曾见我真面目,你威胁他也没用,至于主公哪里——孙权会比主公更加希望你放人,或者不放更好,能有剪除你的最佳借口,你勾结我家主公,意图谋反的借口。”她坦然自若,尽是看穿真相的淡然,似乎根本没有被他的话伤到。“你的伤还没好,维持这个姿势不累吗?”指尖轻轻抚上他的伤口,似是怜惜,然后用力一按。趁着周瑜吃痛,松了手里的剑,挣脱了禁锢,“这些年,我若没有进步,岂不是白活了,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你真的长进了。不过今日帅帐外的都是周家的部曲,就不必你担心了。”很显然,周都督也不是当初只能放任她离开的周公瑾了,简单的一句话,立刻停住了某人向外的脚步。
转过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周公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你来的目的。以今日你我的身份,难道是劝降不成?”那种冷淡的嗓音,很难想象是属于那“曲有误,周郎顾”如此浪漫典故的主人。
她微微一笑,略带嘲讽,“承君一诺,必守此生,仅此而已。”时移世易,这是她的承诺,必须做到,与他无关。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显然是想到了同样的场景。“所以,这次是你知道我有危险才赶来,就如同你那次知道伯符的死期。”
“你是孙家的臣子,我不是。那时我提醒过若能信守盟约,或孙伯符可避过一劫,可是你们毁约在先,之后的结果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你这有秦罗敷,我这有焦仲卿,礼尚往来罢了。”她貌似无意的点出两个关键词,牵扯到的,是建安五年那场最惊心动魄的刺杀,双方同时动手,一面在许都,一面在吴郡。而最终的结果,显然胜利者不是东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