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个哆嗦,怒道:“什么人敢在那里作怪!”袭人见她起身,忙也去扶她。众人拿大衣裳的拿大衣裳,撑伞的撑伞,哆哆嗦嗦地去井边看,却忽然见白影一闪而过,鬼魅一般飘飘忽忽从众人身边擦肩而过。袭人只觉得一股湿冷的气息从脖颈上拂过,吓得惊叫一声,险些没翻个白眼晕过去。
丫鬟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一时尖叫声此起彼伏,“她过去了!”
“她去了太太屋子里!”
“她是从井里飘出来了!”
“这女鬼怎么这么胖?”
最后这句话虽然听着可笑,但是金钏投井而死,打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得变了形,细想之下更叫人毛骨悚然。王夫人哆嗦着,脸色煞白,问周瑞家的,“她如何回来了?”
周瑞家的也快被吓哭了,“我听说……我听说人死后七天魂魄要返家吃一顿饭,家人要回避,要要要要是瞧见了家人,那魂魄就要记挂,流连人世……”
不知谁又惊叫起来,“宝玉!她万一去宝玉那里害他了怎么办!”
王夫人想到自己的命根子,勉强忍住了没有晕过去。她看了看那口被说着火的井,火光已经黯淡了,仍然可见底下幽幽燃着一点儿明黄的火。这颜色本是浩然正气之色,此时只显得阴森无比。
王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明天叫人来把井填上,再给她家里人送五十两银子。”
说罢又扶着周瑞家的手去了贾宝玉那边。
贾宝玉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喝了一口茶,王夫人见他没事,放心了些,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不放心地叫众人四处找那白影在何处,到底是没有找着,喝了桌上的参茶压惊。众人出去这么久,茶早就凉了,她也不在意了。
周瑞家的劝慰道:“太太早些歇下罢,明日请个道爷来做法事,甭管什么冤魂善魂,一一地都给他驱了去,那也就罢了。”王夫人一夜担惊受怕,点了点头,由下人们服侍着上了床。
然而也许是心中有愧,竟然一夜无眠。她次日起来的时候,眼眶青黑,气色衰败无比,上了妆也掩不住,只好多扑几层粉,才敢去给贾母请安。
贾政早在那里了,他最近一直不怎么待见王夫人,乍一见她好悬没被唬了一跳,这个满脸雪白的老妖婆是谁?
忍不住回头看看年轻貌美的外甥女洗眼睛。
黛玉正坐在贾母身边,她面露疲态,道:“昨夜也不知怎的,好好的听见有人吵闹,大半夜的才歇下了。”
贾母年纪大了,觉本就浅,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什么事情,由于最近黛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给她上眼药,所以她还没看到王夫人的时候就有些不耐烦,“老二家的,怎么回事?——”
王夫人抬起头,苦笑道:“原是婆子们吃多了酒闹起来,我叫人去抓住了,打算等着发落呢。”
她一抬起头,贾母就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
她身边的林琯玉和林黛玉对视,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肯定是没睡着!
贾母呵斥道:“好好的做什么弄得跟个妖精似得!”
王夫人简直有苦难言,只好道:“媳妇昨晚劳累了些,怕气色不好,惊着了老太太。”
贾母心道:你以为你这样不吓人吗?
表面上还是要给面子的,毕竟王夫人再不好,也是宝玉的亲娘。她没有再说这件事,反而道:“你说是婆子们吵架,我怎么听说了是你院子里头闹鬼?”
赵姨娘适时地捂嘴道:“太太怕不是邪祟入体,才面色不好的?我听丫鬟们说,昨夜后院飘着个白影呢,湿答答的,好像是从井里头爬出来。”
王夫人一夜不睡,本就精神不济了,这会儿又听她添油加醋,不由怒喝道:“你闭嘴!”
赵姨娘目的达到,得意洋洋地闭嘴了。
贾母已经听出了不对劲。王夫人院子里淹死了一个丫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当是她贪玩在井边滑了脚,又听说王夫人给了她家人许多的补偿,本还私下里夸她现在行为处事渐渐的大气了。然而这件事情此时再被翻出来,显然有什么隐情。
林琯玉说话前先打个哈欠,无聊地问探春,“环儿可曾到了学堂了?”
探春感激她愿意请王颀帮忙,便忙道:“到了,他说那里先生很严,我让他好好读书,不然我就不认他这个弟弟。”林琯玉点点头,说:“他出门太早,我要送他的东西都没给他,你一会儿到我房里,下回叫送信的人给他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