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没有转身, 她蹙着眉, 努力地找借口说, “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 我也不知道。”
林琯玉道:“那天我还看到婢女用新的药方去抓药,说是小何亲自送来的, 你不记得了?”
“我……”黛玉说,“我见到他了, 但是他没有和我说元春姐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小皇子啊小公主的。”
林琯玉“哦”了一声, 垂了垂眼。
黛玉的手指绕着衣带,绕啊绕。
她故意说:“那看来他不知情。贾家和宫中掌宫太监勾结,就是因为以为元春腹中的是个小皇子,如今皇上又有废太子之意……”
黛玉叱道:“真是胡闹!”
林琯玉笑道:“我倒是觉得他们很有胆量。如今元春姐姐非同一般的受宠,荣宠几乎超越了多年以来圣宠不衰的穆贵妃,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 老人家的命根子, 皇上到了中年了,最疼爱的就是那些年幼的皇子, 你看阿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谁知道呢?”
黛玉目瞪口呆, 她当时想着隐瞒,却没想到会如此乱了纲常。
废了太子之后, 让假皇子上位,这是什么道理啊!
她不由想,她本意是留贾元春一条命,这个孩子保得住也好保不住也罢, 反正只要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也不算枉费了小何的苦心。可是眼见着贾家的盘算……要是事情没有败露的话,小皇子登基那是乱了人伦,要是事情败露……那不管是小何还是贾元春,真的就毫无退路了!
黛玉纤细的手指猛地勾住了衣带,脱口而出道:“不能这样!”
林琯玉偏了偏头,说:“哦?”
黛玉回头,看到林琯玉沉静的眸子,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她自以为七巧玲珑心,谨慎细微,却没有料到最亲近的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她垂下头,嘀咕说:“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琯玉有些忧愁,黛玉年纪大了,居然也会有瞒着自己的事情。
……居然还是因为何赤暇那个臭屁得要死的小王八蛋!
林琯玉不动声色,她一生所有的演技都倾注在这会儿了。她定定地看着黛玉,说:“我没有骗你,但是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黛玉叹口气,放下了衣带,走过去,说了自己知道的贾元春之事。林琯玉听完之后大感诧异,原先太子和元春之事到底没有实证,这会儿几乎是可以肯定了的。
黛玉难得看她沉下脸,有些忐忑,小声说:“小何说他把月份说早了,到时候灌下一碗催产汤药,虽说对身子不大好,总也能糊弄过去。太医院但凡是小何接手的事情,旁的太医一律是不过问的,也不会有出现口风不一的差错……”
林琯玉看她的样子,摇摇头,招手叫她坐到身边。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小名为什么叫小四?”她说。
黛玉抿起嘴,轻微地笑了,“我知道,因为我生出来时瘦弱,你们怕我长不大,民间为了孩子能养活会起贱名,你们便取了这样一个小名给我。”
“是很瘦弱,”林琯玉也笑了,摸摸她的头,说,“那时候我也只有两三岁,很多请来的名医都说你可能难活下来,母亲元气大伤,父亲整日不是公务繁忙就是守着母亲,小何就是在那时候被父亲收留了的,便也住在我们家,整日和我一起守着你。”
黛玉哽咽道:“我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林琯玉给她擦眼泪,说:“不只是小时候,现在也是。可是既然是至亲,怎么会不给彼此添麻烦呢?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也从来都不生气,小何给你看病了十多年,你听过他一句怨言没有?”
黛玉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所以啊,我们都不怕麻烦,”林琯玉说,“你想要的东西,姐姐怎么都会给你取来。可是这次不一样呀。事情败露了之后,小何怎么办呢?”
黛玉道:“我当初也这样想,可是他让我别担心……其实我后来就很后悔,因为我知道,混淆皇室血脉,是十恶不赦的罪责,哪怕不曾牵连到父亲,朝堂之上也会有许多与父亲交恶的官员,借此污蔑父亲,乃至于整个林家。”
“人命……人命是不能用轻重来衡量的,也不能用数目来衡量,”黛玉小声地说,“可是总有亲疏远近。我这样很自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