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难堪又是慌乱,只是道:“我今日听闻他在东篱城郊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只是却不知他是否在那儿,倘或在别人府上也未曾可知的。”何赤暇逼问出琪官下落,这才满意告辞,仍然是对着王颀毕恭毕敬,对着贾政却仍旧趾高气扬。
林琯玉目瞪口呆,也不知是惊叹于他为何成了忠顺王身边得用之人,还是惊叹于这人变脸的速度。
明明平常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贾政听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一边命人送去,恰那在学堂挑事的金荣来了,添油加醋一番,说宝玉与那香怜、玉爱,不清不楚的,险些把贾政给气得晕过去,回过身来便要命人拿绳子去绑宝玉来。王夫人苦苦拦着,哭得晕过去了一回。王熙凤叫众人扶她下去,愈发焦头烂额。这下好了,她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不敢叫贾母来,结果瞧这样子却不能善了。
林琯玉:“哇。”
她扭头小声问王颀:“学堂里还有女孩子?”
“……”王颀说,“男的。”
林琯玉简直不知道该对贾宝玉说什么了。
偏这时候贾环乱跑了过来,一头撞在了贾政怀里,贾政怒道:“好好的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去了哪里,由得你野马一般!”
贾环见他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
贾政听了惊疑,林琯玉已然觉得不对,她并不曾听见此事,可见是王夫人院子里的事情,并不曾闹大。因此她小声地道:“舅母素日慈爱体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凤姐也笑道:“环儿别胡说。”
不过她比起林琯玉来说对这件事情知道的更多,何况在贾政面前,多少有些失了底气。贾政听了,只是且信且疑,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
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里,便回头四顾一看。
王熙凤连脸色都变了,但是此时喝止,只怕太过明显。王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姐姐若是知道,不妨自己来说。”
他的本意是贾环只怕更要添油加醋一层。王熙凤也如此想,闻言就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听妇人们嚼舌根。这件事情我原也知道些,原是那婢女自个儿不规矩——”
贾环却明摆着要和贾宝玉过不去了,他冷笑道:“凤姐姐何必包庇他?我今日偏要说出来!”
探春含泪道:“你这是何必要害他?”
贾环见她也为宝玉说话,愈发不饶人了,向着贾政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探春听见“我母亲”的时候神色便很苦涩,听到后来反而漠然了。她收回了想要去拉住贾环的手。
林琯玉倒抽一口冷气。
王熙凤还要说话,贾政已然面色铁青,大喝道:“今日必要打死了这孽障了事!”
林琯玉长到这么大,虽然偶尔也被林如海请家法,不过是打几下手板子,顶多跪个把时辰的祠堂,寻常的老师不被她整就罢了,哪怕王颀也没真的对她动过手。唯一的一回就是和贾蔷打架,还是单方面碾压。
所以她看到贾政传上板子来,命人摁着宝玉,自己亲自下手打的时候,是真的被惊呆了。
王夫人中途醒了一次,哭着要去拉住贾政,然而那贾政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必要在今日给宝玉一个教训,下手半点不留情,没一会儿宝玉后背两股之间,就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了。凤姐等人也被这场面惊呆了,一时竟不知道是否要上前劝。
打到后面,王夫人伏在宝玉身上,哀哀哭道:“老爷要打他,便先打死了我罢。可怜我的珠儿去得那样早,要是珠儿还在,纵打死了一百个宝玉,我也不哭他!”
贾政也想到聪颖懂事却早夭的长子来。他不由泪流满面,冲着王颀道:“是我不肖,养出这么个膏粱子弟来,贾家百年家业,到了至今却无能顶梁的人,都是我的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