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问题,艾裴丽置若罔闻,她一步步穿行在火海里,火焰舔舐她柔软发丝,沿着她的裙摆蛇一般蔓延而上,她的背影孤独而坚定。
“你怎么就能肯定那才是你的世界呢?你说要回去,为什么会是回去呢?”
limbo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素骄傲的女人声音柔软得近乎请求,让人心底一颤。
“你和那个世界存在联系吗?那个世界对你有影响吗?那个世界需要你吗?”
“你的世界明明是这里。为什么你要离开呢?这个世界是为你而存在的啊,为什么你要抛弃它呢?”
视野里是一片黑暗,然而limbo柔美的声音近在咫尺,艾裴丽感受到冰凉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她睫毛颤了颤,下一刻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的眼睛,隔着眼皮感受着眼球因为紧张而微微震颤。
仿佛刹那间她们都置身于虚无,一切感官都迟钝起来,只余下眼睛上的柔软触感真实可信,艾裴丽甚至觉得记忆模糊起来,limbo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听不出是寂寞还是温柔,耳中不断回荡的是她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
“我希望你留下,这还不够吗?”
时间仿佛被束缚在了原地。
limbo的嘴角渐渐扬起胜利的弧度,她面前的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被血模糊了的面孔上满是局促不安,像是巢中摇摇欲坠的雏鸟。
“我……”她犹豫着。
什么时候会投降呢,limbo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个女孩现在就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被压垮了。
她舔了舔唇。
“留下来吧,这里永远不会让你痛苦。”
你就不曾怨恨过那个对你不公平的世界吗?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女孩松了口气。
“谢谢。”
这个简单的词汇像是一把刀,束缚时间脚步的绳索顷刻崩裂,limbo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得眼睁睁看着艾裴丽绽开一个让炙热的光焰都被感染得温柔的笑容。
“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笑容是那么美丽,仿佛虚无世界都被这个笑容照亮。
“别诱导我自杀好吗?”
艾裴丽轻轻拨开limbo僵直的手,与她擦肩而过时鞋跟敲击地板的节奏毫不留恋,她似乎一点也不被视觉的失去困扰,笔直地走向火海尽头,坚定不移。
如果让她选择,她绝不会选择逃避。
艾裴丽听见limbo牙咬得咯咯响,这个美丽如光华降临的女人在因为愤怒一点点畸变成她不理解的生物,她不由得生出了一分歉疚之意,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头的想法。
一声如同钢琴断奏的短促音节。
原本平稳的脚步忽然一个趔趄,它们坚持着歪歪斜斜地又走了几步,但又一声清脆而富有弹性的短音,一阵热流涌从膝盖那里欢快地涌了出来。无色的暴风席卷而过,肺腑间仿佛被搅拌一样震荡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声音都在喉咙里被暖流淹没了,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
世界霎时被痛觉取代,艾裴丽直直地倒了下去。
眼底涌现出某种与恐惧相等同的情绪,唇瓣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皮肤包裹着的苍瘦指骨痉挛着骤然发力几乎扣进地面,被沙石磨砺破表皮的手掌上细碎痛感一路火烧火燎。
然而比这更深刻的是膝盖处神经抽搐的剧痛。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扯到了那两个露出苍白骨茬的血洞,向外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将除了痛苦之外的所有感觉挤出体外,连同某种代表生命的澎湃感。
疼痛干脆地掐灭了振动声带的可能,冷汗好像受到了鼓舞一样纷纷挣脱皮肤的束缚涌出凝结,艾裴丽急促地喘着气,指尖颤了颤,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还说熟悉还是亲切呢?
记忆向前推及,尘封过往带着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逃出生天的负面情绪,纷纷扬扬如同大雪将她覆盖。
最开始……
眼睛是没有痛感的,就像从没有存在过,温吞而沉稳,然而她很不喜欢自己的腿,它们每天都在对她的神经激烈抗议,那种隐约的痛感像是荒原上捉摸不透的天气变化,时不时捉弄她一下。
越往后越让她烦闷,到最后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她能感受到她的小腿一天天枯萎下去,力量,意志,精神,体内汹涌澎湃的所有东西都随着时间的磋磨一点点流逝,最终她的腿会变成类似树枝的枯瘦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