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至于自己是为什么会居住在荒原上,艾裴丽并不清楚,最初的记忆就是风声,风静默中的流动,飘忽的波动的无法捕捉的,就好像荒原的呼吸,时而舒缓,时而急促。
荒原一直是静默的。
再之后很久的某天,荒原的空气里充斥着压抑的呼吸声,有很多人来了又走,留给艾裴丽深深的疑惑。
她从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谁呢?艾裴丽偶尔会想。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
从那天起,她正式在荒原上定居了下来。然而除了那天,那些人再也没有在她清醒时来过。虽然茫然于自己被丢弃在荒原上,但艾裴丽并没有多少怨言,失去是一种宝贵的经验,无论失去什么总会在另一方面得到弥补,她感谢这个世界给她的一切,感谢能够得到这么美好的世界。
毕竟,无论如何,她都还有生命不是吗。
除此之外,这片荒原上没有过任何访客,艾裴丽是唯一的智慧生命。关于这一点,艾裴丽很确凿。因为有大型生命的情况下,风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艾裴丽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根据,但是她就是知道,荒原上有其他大型生命时风流动的轨迹……是更加晦涩寒烈的。
就好像今天。
起初是一种奇妙的声音,从荒原的另一边远远地传来,像是野兽的咆哮,狂暴躁动桀骜不驯,艾裴丽从来没有听过那种声音,这让她好奇地驱动轮椅来到门外,静静感受被扰乱的风。
气流混乱无序地呼啸着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微凉的空气,透着金属感的咆哮越发低沉雄浑,穿透荒原的阻隔冲击着艾裴丽的感官,艾裴丽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在脑海里勾勒着疾驰而来的物体的形象。
很像是车……但是车,能这么快吗?
时间在极致的速度中仿佛被压缩得短暂,艾裴丽感觉那只是一瞬,一瞬之后强烈的气压变化带动着炽热的风不受控制地向着艾裴丽直扑而来,吹得她的长发纷纷扬扬,迅若奔雷的跑车途径她的房屋时一个大幅度的急刹,车身直接转了半圈才稳稳停下,艾裴丽甚至能听见草杆被防滑纹细致的车轮碾碎时的脆响,和应该是引擎发出的声音里的疲惫。
她能想象及腰高的野草在风压面前纷纷匍匐分开道路毕恭毕敬如同向君王行礼,清冷朦胧的天光在流畅车身上削出一线锐利耀眼的光芒,光泽炫目的跑车冲破空气阻力咆哮着转瞬远去,只在视网膜上依稀残存风驰电掣的光影。
那样突兀地、肆无忌惮地、突如其来地撕裂一切桎梏阻碍,横冲直撞地闯进她的荒原。
身体从指尖开始僵硬,心脏在短暂的停跳之后像是苏醒一样一点点慢慢加速,最终它以极高的速率急遽跳动,血液在频繁的交换涌上艾裴丽毫无血色的脸,淡淡绯红自她的耳尖向着脸颊蔓延。
她颤抖着伸出手拂开因为狂风飞到眼睛边上的发丝,然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在触碰到柔软顺滑的发丝时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要是把梳子带出来就好了。
声线因为紧张而不稳定地在极小范围内微颤着,一直环绕陪伴着她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只剩下愈演愈烈的心跳。糅杂了不知名昏昧情绪的窘迫满涨得几乎要溢出,艾裴丽心神不定地扬起脸,微微抿着唇,任由半明半昧的光线投在她脸上。
“……请问,是谁?我看不见。”
可以忽略的短暂沉默后,对方扬起略带惊讶的冷冽男声。
“你看不见?”
艾裴丽猜想她的脸上一定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不这样她恐怕无法说出一个字。她保持着僵直笔挺的坐姿,确定地点了点头。她猜对方的目光在一寸寸扫过自己,这种猜想让她的指尖一点点冰冷,脸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不知是不是错觉,确认了艾裴丽确实看不见后,对方似乎放松了少许,言语间少了些许顾忌,不理会艾裴丽自言自语起来:“他渣的跑了这么远终于暂时安全了……”
原本熄火的引擎突然再次咆哮起来,艾裴丽愣了愣,只觉得心脏一紧,仿佛有什么沉重晦暗的情绪疯狂涌进血液,冰冷阴霾冷却了情绪,凝结成冰刺沉淀在血管中——
对方似乎打算直接离开。
突如其来的……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