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城会的?”
“对,我记得是东城会直系神田组附属染谷组,应该是个不出名的三级或四级团体吧?”
他“嗯”了一声。
上原律这才想起,此刻坐在沙发上沉思的这个男人,其实也是“东城会直系真岛组”的老大。真岛建设公司这个牌匾和真岛组的家徽本不相容,但他就是能把两者糅合在一起,一表一里,叫人听来滑稽却又无从辩驳。思及此,她不由想笑。
上原律望向他。平躺时只能看见他倚在沙发上的背影。她张口,想问他“这么晚了您不回去么?组员不会担心么?”,又反省自己并没有资格问东问西,只好闭上嘴,一边心想她是为什么要担心一个身强体健、毫发无伤的黑社会,一边任由打火机的声音在空气中作响,随即,若有若无的烟味漫了过来。
她向来不喜欢烟味,但这次却能容忍他抽烟。
这是个奇妙的语句。
度过了片刻烟草味的无言,她听见真岛问:“为什么不怀疑我?按理说你现在应该逃跑才对。”
“那您为什么要送我来医院?按理说您大可以丢下我不管,还能再补上一刀让我归西。”
男人轻哼一声:“……嘴巴倒挺厉害。”她笑了笑,继续问他:“先不说这个,真岛先生,您有没有恨过什么人?”
“……啊?问这个干什么?”
“呃,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她抬起右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无法自由活动,刀刃切入五指和手掌的疼痛并未随伤口的麻木而有所消退,但她没有后悔,毕竟如果当时没有用手握住刀刃的话,她现在可能躺的就是抢救室了。
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日常起居或许将变得极不方便了吧。她淡淡心想,说:“按理来说,那孩子应该特别恨您才对,毕竟照他的言行来看,他肯定一直认为您就是杀害组长的凶手,不然今晚也不会费力跟踪您了,是不是?”
她听见男人短促的咂嘴声。
“那个时候……我猜您应该是照他的肚子来了一脚或者一拳,暂时封住了他的行动,”顿了顿,上原律将那团不成形的困惑捏出了形状,“可是,如果我恨一个人恨到想要亲手杀死TA的话,至少那种程度的疼痛是不会阻止我的。可他不同,从我抵达那里,维护他,再到问他问题,这期间他居然一次也没有试图挣扎过。为什么?”
——为什么?单纯是因为疼痛,还是缘于杀人的恐惧,抑或又是其他理由?
这个问题继而换来了更长久的沉默。
“……这事和你没关系。”真岛吐出烟圈,这次声音大得能被她捕捉。
“怎么没关系?”上原律不肯退让,“那小孩我认识,而且关于他老大——染谷组组长被杀的案件,我也很感兴趣。”
——更何况眼下还关系到她重要的“相关人士”了。
躺着反驳他人总让她觉得使不上力,上原律便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伤口牵扯到神经,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不是——你怎么还坐起来了?你蠢吗?”
真岛转过头来,恰好见她坐在床上喘气,顿时哭笑不得。
“我不蠢!”上原律高声驳他,“反正这件事我查定了,您不同意也没法!”
男人眯细了眼。那条银蛇亦蠢蠢欲动。她攥紧床单,刚做好长期战的心理准备,却听他声音难得淡静,说:“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上原律一愣。
“……没什么,”他摆摆手,重新坐回去,语含无奈,“就算我阻止,你也会单独去调查的吧?”
“嗯。”
“想过找谁吗?”
“流浪汉!……再,再不行就‘花屋’。”
他被逗笑:“你前几天也是这么找到我的吗?”
“是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花屋’的情报可不便宜。”
“……”上原律一时语塞,她实在是说不出实情,更说不出自己眼下负债累累,只好一脸便秘样地躺回去,重找了个话题:“您刚才说‘冠冕堂皇’,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