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高挑挺拔,却看上去怕极了冷。他裹着比我还厚的围巾,头戴棉帽和口罩,甚至还戴着一副墨镜。他的鸭绒衫、围巾、帽子、口罩和眼镜都是黑色,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色彩似乎只有脚下那一双运动鞋上巨大的耐克红勾。
像贼。
他身边的女孩倒是正常了许多,粉色大衣配着白色高领毛衣,底下是灰色A字裙、黑色打底裤和雪地靴,头上斜戴一顶棕色的贝雷帽。倒也不嫌冷。她挽着恋人的手,似乎自顾自地在说些什么,声音是那种典型的S市小姑娘的嗲里嗲气,笑声灿烂。
青年和女孩共举着一把靛蓝色的伞。伞面不够大,举着伞的青年刻意地将伞向女孩的方向倾斜一些,他的左肩上便被雨水洇湿了一小片。很贴心。
我原以为这只是我在冬季的一个雨天偶遇的一个小小画面,简单而温馨,足以让我在这个贫瘠荒芜的雨天露出一丝暖心的微笑。
——我原以为。
直到女孩无意间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明晃晃地暴露在了我的眼底。
我身边流动的空气和时间陡然凝滞。
“周……泽楷?”
我脱口而出。
依偎在青年身边的漂亮女孩动作一僵,警铃大作地转过头来,用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我。与此同时,在我们身边等候红绿灯的行人,都因为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动作,只是望着那青年。他有一瞬的迟疑,而后,缓缓地转过了头来。我甚至能够透过那双墨镜,看见那双写满迷茫的眼睛,和那双眼睛背后十余年漫长的时光。
十年如一日。
远处的信号灯跳成了绿色。
没有人迈开脚步。
“……周泽楷,可真帅啊。”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脸上堆起了虚假的笑容,指了指我们头顶的大型广告。行人们顿时露出了索然寡味的神情,纷纷循着信号灯走远了。
可是灯柱下的情侣却没有动作。那漂亮的女孩像一只尾巴高翘的猫,仍然是用充满警惕的眼光凝视着我。
我记得她叫林卿。我怎么会忘呢?
我笑了,不是朝着林卿,而是朝着她身边这个精心乔装打扮的青年。
“不认识我了,大明星?”我将围巾又往下扯了扯,连脖颈都暴露在了寒风冷雨之中。这天可真冷,风吹得我脸上发烫,估计落在他们眼中又是一脸通红——我这人从小就容易脸红,大家都这么说。
他有一瞬的沉默,一瞬的迟疑,一瞬的恍然。
“……君……霓?”他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地用疑问的语气回答道。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但仍听得出来,柔软而又不显女气,还是记忆深处的声音。
我的笑容变得更深一些,我甚至觉得自己悄悄地在心里舒了口气,而绝望的情绪却又不可抑制地悄然滋生弥漫了开来。
千千万万个程老师,都不及他的一个君霓。
哪怕我知道,他可能,只是忘了我的姓氏。
“程君霓。”我咧开嘴朝他笑了。
“嗯……程君霓,我记得。”
一阵冷风拂过,我冻得打了个寒噤。真佩服林卿,穿得这么少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地站在他的身边。
“我就帮侬讲这一身不行的呀,”见是熟人,林卿也稍稍放松了警惕,她皱着眉头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五分钟就被认出来了。”
我注意到他们之间对话用的是方言。很亲昵的语言。
我讪讪地笑了。
林卿错了。
我认出的根本不是乔装打扮的周泽楷,而是她。
一个被我恶毒地嫉妒了近十年的陌生人。
古老的谚语告诉我们,真相是时间的女儿。
而他不爱我这件事,时间其实早早地就告诉了我真相。
是我掩耳盗铃。
作者有话要说: 为庆祝罗马帝国分裂1623周年纪念日而开文(。
☆、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的初中同学录是一本B5大小的活页本,家楼下凯文文具店买的,很便宜,只要12块。粗制的封面,滥造的内页,但我却冲着封底印的那首小诗一时冲动买下了它: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