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他们停下进行休整,秦方思像先前一样把水囊递到少年的唇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了翕动。
她怔怔地抬起他的下巴倒了一点进去,尽数流了出来。
“姐姐,背上好像不疼了……”
“姐姐,说好的小马驹你可别忘了……”
“姐姐,我有点困……”
“姐姐,我是长安出生的,五六岁去了圣墓山,就再没回过长安……”
秦方思魔怔了似的倒了好久,直到风月跑过来制止她。她已经好多天没喝水了,只能做出哭泣的表情,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
好半天才轻声说,“好,姐姐带你回长安……”
她解下了少年随身佩带的半块玉佩,将他的尸首埋进沙子底下。
半日后,他们走出沙漠。
后来他们这群一同走出沙漠的人全都退出了原来的帮会,在长安买了帮会领地,成立了新的帮会,由风月牵线,和她原来的帮会结成联盟。
秦方思到那时才知道她是寻家三小姐,家底颇丰,除了同盟帮会的资助以外,基本全靠她支持。
成了帮主后,风月依旧是想照顾人的那个风月,会哄做噩梦的少年,会收留无处可去的江湖侠士,还耗费财力和人脉帮秦方思铺路做指挥。
帮会的名字倒是秦方思起的,叫清酒。
她说这个帮会起于青萍之末,大多数人同甘苦地挺了过来,也有人留在了与他们相识的地方,从今往后,愿你我浊酒一杯,愿天下河清海晏。
☆、20
寻家一向盘踞在南方地带,颇有与世无争的风范。
长安沦陷后,寻风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保全了帮会领地,让一些无家可归的帮众能携家眷入住。她本人则同其他寻氏子弟一般回了本家。
秦方思将随身佩戴的半块玉佩交给近月时,心中有过犹豫。近月对她大概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做出些补偿。
那封留下的书信中,记着他为求便捷,不顾她的身体虚弱下了猛药,记着他比武输给她后,拿藤条抽她的手掌心,记着他私下偷骑她的马,被摔下来后冲她撒气……
“那天我听说你想找人帮你的画题字,向你毛遂自荐,你答应了,然后忘了。原本我感念你救我一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后来才知道,你只是为了躲避去照顾一个浑身流脓的病人,才把我从马背上拎回来……”秦方思自从起死回生后,一直气血不足,声音听上去轻轻柔柔的,即便语气平缓地复述信上的内容,也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近月确实又被唤起了愧疚之心,低头说:“对不起。”
身体也稍稍挪开了一些。
秦方思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其实那些都不怪你,无论起初你救我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事实都是你将我带回去医治了。你并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地方!”
近月有点错愕。
秦方思接着说:“作为陌生人,在我重伤的时候你其实对我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先前那些话是我置气说的,往后你只要记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行。这块玉我常年戴着,亲近的朋友都识得。”
说着,她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玉,翻过近月的手掌,把玉和红线都放进他掌中。
“出来这么些日子你师姐该担心了,那幅画从出去后,她应该也明白你……”
“那幅画没送出去。我对你,也不够好。”他握紧了掌中的玉,重新塞回秦方思手中,“你走得太急,只留下一封信叫我难过,倒是画上题的字挺好看的,我收着作纪念不行么?”
东西不收,人也就打发不走,秦方思心下又想了一番说辞。
“近月大夫,这玉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你我此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将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凭借这玉来找我。我的亲友见了,自然知道的。你,真的不必愧疚。为了愧疚跟我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既然心属孟姑娘,应该守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才是。”
许是被她的说辞打动了,近月又讲放回她手中的玉拿了回来,当面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确实是愧疚,原先让你这么委屈,连送你的发钗也还回来了。我不知道你是浩气盟骁勇善战的将军,普通的发钗确实有点简陋,这些日子我自己重新打磨了一下,你要是真不怪我,就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