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爹年至四十一,带兵无数,立下过赫赫战功。然而座下四名弟子殒命,一名弟子下落不明,如今唯有盾娘全须全尾地活着,心里很是宝贝。可小徒弟也早已独当一面,甚至自立门户,师徒俩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一时也难以改变。
太原城稍作整顿后,城中竟还能维系日常的生活。
由于停留时间特别久,城中又有急着逃难凑路费的人,秀姐便和盾娘商量着,干脆低价买入了一套坐北朝南的独立院落。
中秋节快到了,秀姐早早地备好了面粉和肉,做起了鲜肉月饼,手艺意外得好,连平时因为吃甜粽子、喝咸豆腐脑而经常在口味上和对方争吵的盾娘也难得统一了口味。
沈千回夫妇到得比较慢,因为沈夫人眼盲,行动不便。
战乱中的婚礼,总归比较仓促,加上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只请了亲密的好友和家人吃了顿家宴。当时盾娘心系军娘的安危,思绪恍惚,后来又急着找秀姐,更没机会与这位师娘好好相处。
所以当秀姐问起来要怎么准备房间时,盾娘摸着后脑勺挠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租的院子平日只用到两间卧室,秀姐将东厢房的东西搬到了盾娘的房间,将几套被褥重新洗晒了一番,刚好也够四个人住。
其实按照盾娘看来,她师父年纪那么大,又为师兄师姐的事情白了头发,师娘肯定是因为身有残疾,家里不看中,实在没得选才嫁了他。
可等到他们人到了,她本打算亲自搀扶以示孝顺,却发现对方身背两把大刀,双手有劲,下盘沉稳,身手必然在她之上。虽双目紧闭,眉宇间却带着世家子弟有恃无恐的淡定。
她听闻这位师娘来自霸刀山庄,双亲早已去世,由叔伯养大。出嫁时已经年过三十。
想来,她叔伯把人养到三十多岁也不逼婚,也是挺纵容的。
从辈分来讲,其实秀姐和沈千回同辈,可沈千回年纪摆在那里,秀姐顺势说自己是盾娘的朋友,默默地降了一级辈分。
沈千回一直对四个徒弟的死耿耿于怀,失踪的二徒弟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不是苍云军的事物繁重,难以抽身,他打算余生都对这件事情死磕到底。
“可是师父,你娶妻了。”
沈千回虽然嘴上总责怪徒弟太多让自己打光棍,实际上对自己的婚事也不上心,四十一岁的年纪枯木逢春,着实令盾娘没想到。
何止她没想到,沈千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三十年前救下的人,时隔多年,竟会与自己产生这么多牵扯。
当年他十二岁,跟随前辈们出任务,接引一队从关外运送特殊物资的商队。对方给的价钱很足,还备了上好的烈酒供将士们取暖。
然而过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人影。师兄们隐约感觉情况不妙,派了个熟悉地形的回苍云堡禀报情况,并找支援,其余人尽数出动搜寻。
沈千回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当时他们只猜测,商队可能在大雪中迷了路,路程有所偏移,所以兵分几路,燃烟花为信,尽量在暴风雪之前将人找回。
那天,沈千回第一次喝了烈酒,浑身暖洋洋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跟两个师兄走了很久,都快走到边界时,终于遇上一个人。
一个死人。
他们立即燃放了烟花,却没想到那个死人竟是贼人设下的陷阱。
师兄凭着本能避开了要害,负伤反抗,他们也知道,全胜时期的苍云军能以一敌五,所以才使了下作的手段。
沈千回被吓到,可也没乱阵脚,尽力顽抗。但奈何敌众我寡,很快便捉襟见肘。他渐渐被带离了师兄身边,一时不慎,跌入冰缝,昏死过去。
他醒过来时,看到上方遥远的天空,感叹了一下自己命真好,可很快发现,是身下垫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胸前被戳了个大窟窿,血倒是很快被冻住了。
男人身旁还有个女人,看样子也冻死了。女人生前脱下自己厚实的披风抱在怀里。
沈千回觉得冷,反正女人也死了,索性借一下衣服。
扯过披风才发现,披风里面包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冻得嘴唇都发白了,但还活着。
他赶紧将孩子抱进怀里,脱下胸前的铠甲挡风,改用披风将两个人裹住。
他不确定那帮贼人是不是还停留在附近,打算埋伏赶来支援他的同门,反正此时他若想活下去,也别无选择,只能燃放烟花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