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手背擦过脸上蹭着的酒水,淡淡道:“都是借口罢了,说白了,我也不过是个俗人。”他说着仿佛笑了笑,又似乎只是扯了扯嘴角,“家父屡试不中,很是郁郁不得志,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我是母亲独自拉扯大的。但我七八岁上便跟着武功师父上山学艺,上头虽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我母亲是续弦,她身边其实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后来长大了,两个兄长打理家中的染坊的生意,我便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我母亲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一直放心不下我——闯荡江湖到底比不得正经营生,家中生意我难以插手,自己又没什么手艺傍身,将来如何过日子?”
展昭笑叹道:“我入朝为官,说得好听些,是辅佐包公、为国为民,说得难听些,那便是我不能一辈子这样混下去。我母亲不能看我顶着南侠的名号混一辈子,她盼望我出人头地的方式能够光耀门楣,希望我将来能够成家立业。哪怕我帮不到家里,也最起码不要每次回家都问她伸手要钱。”
秦潼听得愣怔,她过去觉得,闯荡江湖实在是件再风光不过的事情。何况展昭年纪轻轻就闯出南侠的名头,江湖上多大的万儿,谁不羡慕?
可年纪轻轻的南侠方才跟她说,“闯荡江湖比不得正经营生”,他不能一辈子闯荡江湖、一辈子向家里伸手要钱。
江湖人说得好听是劫富济贫,说得难听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动辄摊上人命,还会招致官府通缉。的确,谁能将闯荡江湖当做真正过日子?除了白玉堂那样放浪形骸之外的,谁不得为五斗米折腰?
秦潼忽然便觉得无端心痛,她伸手拉住展昭,低声道:“你莫要难过,咱们总归是要长大的。谁能想白泽琰那样一辈子跟个孩子似的,想怎么过便怎么过呢?长大了,可不就该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吗?”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你看看我,不也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最后算是展昭的剖白吧,他固然是为了大义,可也不全是为了大义。这点心思他没法和白玉堂解释,但他和秦潼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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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多情自古伤离别
秦潼喃喃道:“你看看,我这不也要成亲了?”言罢长叹一声。她说这话原本是安慰展昭,孰料展昭听了这话反倒更是郁郁,探手自秦潼身后将尚未开封的那坛酒也拎了过来,拍开泥封仰起头便灌了一口。
“我只这两坛酒,一坛已叫你喝了,好赖给我留上一坛。”秦潼见状皱起眉来,只怕他喝得又快又疾,没得伤了身子,伸手便要去夺酒坛子。展昭却不肯给她,反倒就手又喝了一口,这才淡淡道:“你就让我喝吧,”他偏头望了秦潼一眼,却又猝然回过头去,半晌方才嘎声道,“就当是散伙了。”
秦潼一下便记起来,这人方才还直言不讳地承认有意疏远自己,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展雄飞,你说清楚,我秦潼哪里对不起你了?好端端的要与我一刀两断,总该有个说法——别再拿做不做官那些鬼话来糊弄我。你不是第一天做官,要是因着这些,你还用等到今天?可不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糊弄。”
“你不曾对不起我,”展昭闻言沉默半晌,方才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两人究竟连兄弟都做不成,是他对不住在先。
秦潼却趁展昭说着话,一时失魂落魄,她伸手一把便抢过酒坛子,仰起头来灌了几口,哼笑道:“你怎么对不住我了?怎么我这个正主竟是一点也不知道呢?”
展昭失神地望着秦潼,她方才也喝得很急,白玉一样的脸颊上泛出殷红来。淋漓的酒水洒在前襟上,隐隐显出锁骨的形状。展昭艰难地偏过头去,只觉一股火气腾升起来,咬牙道:“你不必知道。”
“这便没道理了,你是要和我散伙,怎么我就不必知道?”秦潼仰头看着展昭。她并不甘心和眼前这人自此恩断义绝,方才明明还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要恨他一晚上,便将这讨厌鬼忘掉。可这会儿人就在一旁了,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后半辈子那么长,她怎么舍得就这么将他推开?哪怕今后再也见不着,最起码想起他的时候,心中也是欢喜的。
可展昭怎么会让秦潼知道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涌动的情愫,冷冷道:“这是我的事,我说你不必知道,你便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