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果然庞夫人遣人将做好的衣裳送了过来,一件是胭脂色齐腰襦裙,搭着茶白色的褙子,另一件则是秋香色纱罗千褶裙。秦潼少不了到庞夫人那里走一趟,谢过舅母,又硬着头皮闲扯了几句话。正巧庞书华穿着新衣欢欢喜喜过来了,她所着是一条仿唐时的响铃裙,裙四角缀十二铃,行之随步、叮当作响,可谓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庞书华爱极了这身衣裙,搭着短襦与披肩,在屋中欢欢喜喜转了个圈,笑问庞夫人道:“娘,你看这裙子美不美?”
庞夫人虽然面上仍是端庄,其实心中也很欢喜,她招了招手叫女儿过去,拉她在身边仔细看了看,转头对大丫鬟淡淡道:“去库房里取我那套玉环绶来,这孩子性子太跳脱,非压一压不可。”庞书华虽听母亲数落自己,可一听要给自己好东西,当下便欢喜起来。
丫鬟不一时捧来一个紫檀木盒,这盒子雕镂精美、厚重古雅,望之可见不是凡品。秦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也好奇起来,便不动声色张望着,看庞夫人接过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套玉制的圆环。这种配饰常用以压住裙幅,以免裙身随风飘舞而失优雅庄重之仪。只是这一套玉环绶玉质精良、做工精美,比之常人所用不知贵重凡几。
庞书华立时欢欢喜喜地凑上去细看,一旁那丫鬟便笑着道:“这套玉环绶还是当年太后所赐,乃是宫制。夫人嫁过来时便压了箱底,如今给了六姑娘,却正是合适。”
“你可仔细些,”庞夫人见女儿喜形于色,便告诫道,“把性子收敛起来,磕着碰着我可看你心疼不心疼。”庞书华一叠声道:“娘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秦潼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她出了荣华堂,方才轻轻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带着晴画、雨诗回了院子。这会儿正是闷热的时候,秦潼便躲回屋里去,从桌上挑了本诗册翻着解闷。一旁晴画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庞夫人这一颗心也太偏了,看看给咱们姑娘送来的衣服,倒像是打发叫花子。不指着她一碗水端平,可也不能这样偏颇吧?”
“这话说得,”秦潼头也不抬地答道,“人家那是亲闺女,怎么偏心都不为过。”晴画却恨恨道:“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姑娘长得好,送来的几身衣裳哪个能显出我们姑娘了?若不是那起踩高捧低的奴才们有意为之,我、我把这茶盅生吞了。”说着指了指一旁桌上一只细瓷茶盅。
秦潼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道:“可不敢,这东西吃下去,还得请大夫来剖开你的肚肠方能取出来呢。”她见晴画愤愤不平,便缓缓道,“我是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到时跟着舅母过去,也无非是见见长辈们。六妹妹亲事还未订下,又年纪小,自然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都这么大了,再穿得花里胡哨的,让人家看见还不笑我轻狂。”
“姑娘大度,倒是不争不抢的。”晴画嘟着嘴闷闷道,“虽然有将军做主,您的亲事也出不了错,可到时去了国公府上定会遇着李家的人,您不穿得好些,人家岂非一眼便看低了您。”
秦潼让她一说又紧张起来,索性搁下诗册,转头悄声问晴画道:“你说,到时我见了李夫人,该怎么和她说话?”她想着庞统是个男人,答不上来许是没见识,晴画一个女儿家,总该有些想法。
“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还没嫁过去便想着如何讨翁姑欢心了?”晴画闻言忍不住笑着打趣秦潼。秦潼指着晴画笑骂道:“小蹄子,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还敢消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人闹了半天,晴画方才气迭咻咻地笑答道:“姑娘也不必担心,李家虽还未上门提亲,但这事情将军已是办妥了的,自然李夫人也满意您这儿媳妇。到时您与李夫人亲近些,说些家常话便好。”
秦潼听了虽稍稍安定几分,可又莫名觉得心里惴惴。其实是因为她心上对这门亲事并不热络,对嫁进李家也丝毫不曾向往,便将此事看做了考核一般,生怕自己做得不好给父亲丢人、让兄长失望。可是秦潼活了二十岁,从未遇到这样的难题,也未体会过这份忐忑,这会儿自然寻不到缘由,只好强行按捺不安。
又这般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许国公设宴的日子。
这天秦潼起了一大早,晴画、雨诗两个脚不沾地、忙得陀螺一般伺候她梳洗更衣。秦潼昨夜便不曾睡好,当年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抓贼都不觉得疲惫的人,今早是硬生生被晴画从床上拽起来的。她半阖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听着晴画嘟嘟囔囔、唠唠叨叨,埋怨姑娘眼下青黑、没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