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画这才止住话头,她伺候秦潼净了面,又扯着雨诗的耳朵叮咛了三四遍,这才出门往劲松堂、荣华堂去。秦潼悄悄松了口气,见雨诗将屋里收拾妥当,端着水盆出去了,她便忍不住挣扎着起身,拖出屋角那口箱子打开,里头尽是些她从前穿的、用的旧物件,当初过太师府时带了过来。她翻了翻,也不知当时晴画将自己那把匕首放到了哪里,寻了半晌也没寻见,反倒是雨诗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她见秦潼下地来,唬得忙上前扶她,连声道:“姑娘快上床去,要找什么我来便是。”
“没什么,我不找什么。”秦潼忍着心中的难过,强笑道,“我也没病得动弹不得,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雨诗是个性子老实、不会说话的,闻言呐呐的也说不上来话。秦潼看她低着头,便寻了个话头问道:“外面天气如何?我倒是听着有鸟叫,想来是个晴天。”
雨诗便回道:“也不是很晴,瞧着有些阴呢。方才还听晴画姐姐说,今儿个怕不是要下雨。”秦潼便道:“难怪我胸中总有些郁郁,想来也是因为阴雨天总叫人心生萧瑟之意。”她说着自嘲一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秦潼便有些累了。雨诗连忙扶着秦潼躺下,刚掖好被子,外间便隐隐听得人声。雨诗探头从窗子那里瞧了一眼,小声道:“是老夫人身边的莺莺姐姐,想是来看您的。”正说着,便有人打起了帘子,正是秦潼初来那日,在劲松堂迎她的那个丫头。秦潼便要挣扎着起身,莺莺忙上前来扶着秦潼的肩膀让她躺回去,道:“姑娘还病着,可不要起身了,不然不是折煞我们了。”
秦潼笑道:“我这一病,没能去给外祖母请安不说,还劳莺莺妹妹来看我。”她问道,“外祖母现下已起身了?”
莺莺回道:“早已起了,老夫人上了年纪,便睡得不多,每日里天不亮便睁眼了。”她说着在秦潼床边坐下,又道,“方才晴画妹妹过去,说是姑娘染了风寒。老夫人一听便急了,要过来瞧瞧姑娘,被晴画妹妹劝住了。这会儿已遣人去请大夫了,到时切一切脉、开几贴药吃了,想来便好了。”
“外祖母疼我,倒是我叫她老人家操心了。”秦潼有些过意不去,觉着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听得又有人来,却是庞夫人遣了身边的丫头过来看秦潼。晴画也跟着回来了,打起帘子进来,瞧见莺莺,便道:“莺莺姐姐来了。”说着去碗柜里取了茶具来,给众人泡茶。
秦潼少不得又和庞夫人身旁的丫头应付了几句,她到底还病着,说了会儿话便觉得精神不济。莺莺见状便要起身告辞,又对庞夫人的丫头道:“你也跟我走吧,正巧上个月库房里的账有几笔不曾核清,咱们再对一对。”说着又陪秦潼说了几句话,叮嘱了晴画、雨诗几句,方才出门去,晴画一直送到院门外。
屋里清净下来,秦潼阖起眼睛躺了一会儿,听见晴画把雨诗叫出去,在外间低声训斥。她翻了个身,只觉得耳旁嗡嗡的直响,大概是身上发热。这会儿功夫身边没人聒噪,秦潼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一会儿想起展昭,一会儿又思念父亲,心想若是父亲在身旁,定然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可她难道受什么委屈了吗?秦潼又想,自己如今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将来婚事定下,也是后半生便无虞了。这样看来岂止是没有委屈,简直是命好,不知多少人羡煞她呢。
展昭说得真是再对不过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自己太贪心了。日月盈亏,天地尚无完体,自己既想要和意中人长相厮守,又想顺了父亲的意、保全家中体面,哪有这样好的事呢。秦潼微微侧头,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想,展昭实在是个很好的人,自己哪里配得上他?她甚至鼓不起勇气为自己、也是为他争一争,便这样认命了。可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呢?难道展昭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当真便比不过父亲、比不过自己?还是说她秦潼没有这个胆气魄力,去做这等没把握的事情?秦潼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跟了展昭,固然今后的日子难以预料,可嫁给那个姓李的将军,从今往后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难道就是她想要的吗?
秦潼忽然撑着手臂坐起来,许是她病得发昏,竟然动摇了一直以来都十分坚定的念头。她想,过去自己以为的难处,诸如不愿让父亲伤心、怕父亲放心不下自己,亦或者担心旁人闲话,其实都是自己的借口。秦潼低低咳了两声,抓起床头矮柜上的茶盅,仰脖子喝干了里头的茶水。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因为此刻冒出的一个又一个冲动的念头而难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