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连连应声,忙下去了,秦潼便负手在堂中转了一转。这乡下郊外自然布置装点得朴素无华,木桌木椅样式简单、厚重结实,茶具酒器也都是粗瓷制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秦潼且走且看,忽然看见堂屋一角摆着的矮几上有一个陶土罐子,里面却插着一幅卷轴,显得十分不配。她心下好奇,便将卷轴取出来、掸了掸土,展开看时却是一副山水写意。秦潼于书画一道造诣不深,只算得粗通,却也瞧着这画十分喜欢,再看署名,写的是幽篁居士。
这几个字写得颇为娟秀,秦潼看着倒觉得像个女子的笔迹。她不由心下好奇,不知这是谁的闺中墨宝,竟胡乱放在此处,若是叫什么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岂不唐突?
这样想着,秦潼不由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不正是不相干的人吗?她将卷轴放了回去,惦记着回头问问父亲,这画总要好好归置了才是。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有吵闹之声,秦潼便出了堂屋,喊来一个廊下的小丫鬟问道:“你去替我问问,这是吵什么呢?”那小丫鬟果然放下手中针黹去了,不一时回来,回道:“是庄外来了一男一女,要在庄上借宿呢。丁管事不允,要赶他们走,那男的就闹起来了。”
秦潼见这小丫头说话条理清晰,又胆子大,便夸奖道:“你很好,方才有劳你了。”说着便往外头走去,小丫头在背后喊着问道:“爷上哪儿去?”
“去瞧热闹!”秦潼笑着回答,心下却想管事的多半是因她父女要来庄上,因此才一口回绝。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好让人家露宿荒郊野岭,便想着出去看看,若是好人家,分一间房让他们住下也就是了。
秦潼这样想着便一路大步往外走,还未到大门口,便听得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喝道:“好没道理,我好话歹话说尽你还要推辞,是逼着五爷拔刀不成?”秦潼一听这声音却是一愣,连忙往前赶了几步。
门口正簇拥着一起看热闹的人,还有几个护院的庄丁,此刻正将大门处围得水泄不通。有那眼尖的看见秦潼过来了,忙推搡同伴让出一条道来。
秦潼隔过层层人群,就见一个身穿霜色水纹箭袖、腰围绣带、足蹬皂靴的年轻公子“噌啷”一声拔出刀,正架在丁管事的脖子上,瞪眼骂道:“还不快滚去打扫客房一千间,五爷要住!”
“哎呀呀,”秦潼笑开了,大步上前道,“我们这小地方哪来的一千间房给五爷住呢,可不是玩笑话吗?”
那年轻公子闻言转过头来,只见他肤色竟比霜色衣衫还要白皙上几分,一头鸦青长发被玉冠束起,愈发显得容貌俊俏,竟连女子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秦潼却只满心欢喜,拱手作礼道:“泽琰,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她是真心欢喜,全没想到这庄子门前闹事的人,竟是号称陷空岛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
这白玉堂拧眉朝秦潼看了半晌,方才收回钢刀,冷冷哼道:“不敢,我倒不知你这几年发了迹,这庄子想来是什么皇亲别院,竟还不让人进。”
“泽琰说哪里话,这事是我怠慢轻忽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秦潼笑说着便给他作了个揖,道,“还望你大人大量,莫要和我一般见识才好。”
白玉堂听了秦潼的话,面上稍稍缓和几分,只是仍旧冷言冷语道:“也不是五爷稀罕你这个破庄子,若非事急从权,”他扫了一眼周遭,冷笑道,“这地方请五爷来住,五爷也不稀的住。”
秦潼素来知道锦毛鼠的脾性,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笑道:“可不是呢,倒是委屈泽琰了。”一旁丁管事早憋了一肚子话,这会儿终于插缝说道:“原来老爷们竟是旧相识,这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该打!该打!”说着真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秦潼连忙拦住,笑道:“你也别这么说,赶紧下去好好收拾间上房出来给爷们住才是。”丁管事连忙应声,又一叠声请几人入庄。
白玉堂却回过身去,到庄子大门前停着的一辆破旧马车前,打起帘子朝里头低声说了几句话,依稀看着是个女子。秦潼远远瞧着,满心疑惑,因想着,这白玉堂比自己还小几岁,难道竟已娶妻了不成?
然而白玉堂到底也未曾让马车上的人下来,只是自己拉了马车,便要往庄里来,有小厮上去帮忙,反让他喝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