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呆怔地仰头看他:真好看。
她刚刚平复的心又不知死活地蹦跳起来。
史蒂夫问她:“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艾比猛然拔回神智,她发着窘:“挺好的呀。”
一点也不好。她昨天为史蒂夫的告白辗转反侧半夜,临了天光亮起之际又想起了弗雷德,抱着眼球项链复大哭一场。
还好梦是甜的。只不过都是反的,不会因为好兆头而人人心想事成。
史蒂夫的目光从她肿眼泡和黑眼圈上滑过,即使她用了一点闪光效果来遮蔽,但不难看出精神很是萎靡。
他尽量温声细语:“你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他看得很清楚:刚才他跟莎伦在说话的时候,艾比出来时明显是挂着笑的,目光直直地朝着他的方向;但看清他们两个的时候,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连脸色都变得灰白。
莎伦是他的同事,还不是最亲密的那种,平时工作都见不着几次。如果是他们难得的谈天惹得她误会,他想他有必要解释。
艾比嗫嚅着:“没什么事……”
这只冬眠动物本来受到芳香环境的引诱,鼓起勇气探头探脑;但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她的勇气全部漏光。脑袋也倏地缩回,等待着不知道几百年后才会复萌的时机。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了。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我想,我也许有必要和你解释清楚刚才那位女士——”
“不用向我解释的……”
他的话断在半截。艾比说着“不要”,低头凝视毛茸茸的拖鞋。
史蒂夫惊愕地看着她。然而等了一分钟,艾比仍然没有抬起头,似乎准备和他拗到地老天荒似的。
本来就奇怪的气氛现在变得更加紧张,像离崩断只差一厘的弓弦。史蒂夫觉得太阳穴那边的神经也跳了跳。
他们之中没人说话。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史蒂夫盯着冬眠动物的小小发旋,嗓音黏滞:
“昨天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考虑……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她仍然垂着头,似乎没听见这严肃到如同打报告的提问。
片刻才答:“我——还没考虑好。”
史蒂夫一口热血涌到嗓子眼堵着,却被她轻飘飘一句“没考虑好”给逼得强咽下去,喉头甜腥。
他柔和的表情消失了。当这位美国象征面无表情时,脸部轮廓就显得过分冷硬深邃,一双眼睛也寒凛凛的。
她在抗拒他。
认清这个事实让他胸中有火。这团火在他心头点着了,找不到充分燃料,却徒然地发出孜孜爆响。
他攥紧了手掌,低音溢出喉咙:
“刚才你看到的那位女士,是我的同事,一位富有工作能力的优秀特工。”
艾比“嗯”了一声。“优秀”这两个字拧成一根绵针刺向她胸口,那儿现在汩汩冒血。
他继续说下去:“她年末会搬家,搬到我们这片来,兴许就住在我们隔壁。”
史蒂夫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他现在的意识是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气这个姑娘,气她不听解释,气她不讲实话;但另一半却自我厌恶,并为她刚才带着鼻音的应声而灵魂抽痛了。
他活到现在,第一次产生这种危险念头。恶魔告诉他“现在不能后退,你得把她从壳里拽出来”,天使劝他就此罢手。在快意与痛意的拉锯中,恶魔占了上风。
“……”
——他们确实是十分般配的。
如果有这样的女孩住在隔壁,生活必定事事遂心。他不需要收拾她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也不需要隔三差五做饭,就为了填饱一个生活残疾的肚子。
他们还有数不清的共同语言,能从工作谈到人生,从友情谈到婚嫁……
“真好啊,好高兴有这样的邻居。”
艾比竭力笑出弯弯的眉眼,她终于抬头看他,反复说高兴和恭喜。但心里有块被生生剜去,剩下的大洞空空,怎么填也填不好了。
史蒂夫的眉心薄怒地抽动收拢,耸出个小小的尖峰。
他突然哑笑:“你是不是早考虑好了?”
艾比愣愣地看着他。
他条条陈述,逻辑清晰:“如果你不需要我,只要你对我开口 ,我绝不会死缠烂打。也许我们会从互有往来的相交线变为平行线,各自恋爱、谈婚论嫁。我身边的女孩可能是莎伦,可能是艾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