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死寂后,乐无异一声怒喝,竟不顾男子攻势,转而朝那高大的黑衣人挺剑刺去。紧追的唐刀刺入乐无异左肩,却未能阻下他分毫,男子扭身纵跃,终是赶在乐无异之前挡在了黑衣人身前。
少年嘶哑地低吼,隐隐带着泣声:“你竟敢……把我师父变成这样……师父你让开,我要杀了他!”
男子并不答话,格开昭明后一掌重重拍在乐无异胸口,将他打飞到十余步外。不等另一人发话,他已提着沾血的刀,逼近不住后退的乐无异。
躲在机关后的闻人羽紧紧捂住嘴,感到脚下隐隐震动,估摸着秦炀等人已赶来驰援。男子离埋绳的沙地并不远,乐无异若能引他再往前几步,兴许真能将他生擒。
紧握的绳索被汗水浸得打滑,闻人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厢三人,一身血污的乐无异忽然侧头朝她眨眨眼,而后狼狈地咳出一口血沫,祈求般地抬头看着那个名唤初七的男子。
嘴唇翕动着,似是唤了句师父。
闻人羽的眼眶倏然发烫。下一刻男子抢前一步,掐住少年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乐无异咳得满脸通红,受伤的手挣扎着探入沙地,似是寻找脱手的昭明——闻人羽却知道,他是在摸索沙下的绳索位置。
男子的膝盖顶住少年受伤的胸口,将他的脸用力掰向一侧。冰凉的刃口抵上皮肤,乐无异只觉后颈一痛,转眼见谢衣已回过头,等待沈夜的指令。
“不劳本座亲自动手……初七,杀了他。”立于男子身后的沈夜勾起嘴角,轻柔的语声带了几分愉悦。
千钧一发间,死寂的沙地忽像涨潮的江面翻滚,松软的细沙中齐齐浮出上百条绳索,如蛛网将三人困在其中。男子松开少年后跃,挥刀削断涌向脚边的绳索,恰在此时四周传来利器破空之声,他立刻回身数刀,挡下了所有射向沈夜的羽箭。
二人飞身上马,很快消失在沙丘投下的暗影里。
地上的羽箭都染有一点红,是百草箭的标志。闻人羽正要去追,却听乐无异在身后嘶声喊了声师父,只能咬咬牙,跳下马奔向倒在地上的友人。
“我没能留下他,他走了……”乐无异被搀扶着坐起身,红着眼睛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对不起,我没能拦下他们。”闻人羽叹了口气,撕下乐无异前襟的破布,替他裹住流血的右臂。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煞白的脸憋得通红,却还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她忙给他拍背顺气,未想令他咳得更厉害,便不敢再动,生怕加重他的内伤。
强撑数息后,乐无异还是晕了过去。
闻人羽帮着秦炀将昏厥的乐无异扶上马背,见他后颈划了一道狭长的新鲜血口,似是与一道旧伤叠在一处,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秦炀抵着乐无异的背输了些内力,少年的气息终于安稳下来,闻人羽稍放下心,见他依然紧攥着拳头,便小心地掰开他的手。
细细碎碎的沙粒从指缝间漏下,满是血污的掌心里,只有一截被斩断的绳索。
第十六章
秦炀将乐无异送回营地,军医看过伤势,却道出手之人分寸拿捏得极巧,刀刀见血却不伤筋动骨。最重的伤是拍在胸口的那一掌,又恰巧被一枚挂在胸前的铁片口笛挡去些力道;至于咳血昏厥,原是忧怒郁结于心,静养十来日就好了。
果如其言,乐无异两日后醒来,慢吞吞吃了碗清水白面,脸上重回了几许血色。
“沙漠水贵如油,这是你特意为我做的汤面吧。”乐无异谢过闻人羽,端起碗喝干了汤,并不打算告诉她盐放多了。
营帐外,众人匆匆搬运着辎重——据今早返回大营的探路兵道,向导寻到了通向伊列山古道的标识,秦炀已下令两日后拔营启程。
“我将你落下的东西都拾回来了,就放在那个包袱里。”闻人羽合上帐帘,回头见乐无异撑起身子去拿,忙将他按回榻上,“你别急,沙地我一寸寸翻过,不会漏东西的。你好生休息,两天后……你打算一起去流月城吗?”
乐无异闭了闭眼,点点头,舔着唇上的细小血痂道:“我想去问个明白。”
千余人马跟着军旗疾行,兵士露出的手脸被风沙划出浅浅血痕,一浸汗水就会刺痛。
烈日炎炎,许多人热得吃不下饭,乐无异便将膻腥的肉干佐以孜然荆芥胡麻调味,炙烤熬出的油正好能浸润不受欢迎的硬皮饼,甚至还设法酿了些果酒。单调的口粮开始变得有滋有味,不料不久后配给的吃食却莫名短少,或是半根羊腿,或是几张面饼,偷得虽不多,却十分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