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本座猜上一猜。”沈夜看向仍站在石台旁开启机关的谢衣,不怒反笑,“你破除了瞳给连心蛊布下的禁制,借冥蝶排异之力挣脱牵线蛊的操纵。你可想过,连心蛊一旦失控,宿主的下场又会如何……谢衣啊谢衣,若非沧溟无力再承受连心蛊,展细雨那夜本座就会杀了你,无论从前还是往后,你果然……只会背叛。”他略闭了眼,下一刻突然翻转手腕,挥鞭向谢衣抽去,“地宫开后即阖,百草谷人定是赶不及与你同去……呵,就算加上那小子,又能奈蛊王若何?”
“师父小心!”
乐无异拽住一条幢幡,脚下一蹬向谢衣荡去。沈夜的鞭子迅如闪电,眼见鞭尾利刃就要勾上谢衣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旁刺里忽然冲出一人,将谢衣往敞开了大半的地宫入口猛地一推,自己生生受了那一鞭。
竟是先前隐在角落的程廷钧。
鞭尾的倒刺撕开了男人的后背,大片鲜血泼在石砖上。程廷钧被甩出几丈远,身后拖出一道可怖的血迹,半空的乐无异急得差点扯破手中的布帛,忽而远远听见一声凄厉呼喊,像是闻人羽的声音。
程廷钧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几下,却是对着乐无异说的——
快跳!
“莲花”开至盛极而衰,下一瞬,地宫入口开始合拢。
“呵,乐无异,本座可饶你性命。”
乐无异甩开凌乱的发丝,低头对上沈夜阴鸷的目光,见他再次举起手——警告再明显不过,若他胆敢跳下,他必会出手截杀。
“无异!”他隐隐听见那人的呼唤。
于是乐无异松开了手。
闪着寒光的利刃瞬时卷向胸腹,乐无异瞳孔骤缩,却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几乎同时,自地宫入口飞出一柄唐刀,刀尖精准地击中了鞭尾。长鞭去势已尽,沈夜不及撤手,鞭尾便被四两拨千斤地钉在了房梁上。
“乐无异,你若助他,便是……”
沈夜的警告凉凉地擦过耳畔,下一刻,厚重的石板在乐无异身后轰然闭合。
……
“杳蝶?真是特别的名字……”
“这树我经常爬,从没摔过……”
“如果大哥哥明年还来这里,我就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好啊,一言为定。”
恍惚中,乐无异似乎回到多年前坠下树顶的那一刻。他轻笑着放松身体,等着再一次被拥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廿章
乐府。
后院的大桂树下垫了干净白布,傅清姣踮起脚,用竹竿挑下枝头的淡黄花朵,挑拣着放入瓷罐。
“夫人呐,想吃糖桂花,老夫差人去买就是。你平日在息馆里辛苦,难得休息一日又要忙活这个……”乐绍成走入院中,接过傅清姣手中的罐子,顺手拂去她肩上的碎花。
“买的哪有自家摘的香?往年都是异儿摘的,今年他不在家,我先替他存起来,待他回家就能用上。”傅清姣笑着应道,见乐绍成的目光凝在自己手上,低头一瞧,手指不知何时被划了道血口子,连罐中的桂花也沾了血。
“哎呀,这几朵不能用了……”
“夫人别动、别动,老夫去取药来!”
“嗨,老头子别紧张,吮一下就好啦。”傅清姣追着乐绍成的背影道,转头看见那间空置了大半年的厢房,嘴边的笑容淡了下去,轻声叹道,“今年桂花开得比往年都漂亮,可惜异儿没福气看了。”
她将手指含在嘴中,淡淡的腥味令她心头一跳,见乐绍成已折返回来,便敛去愁容,半嗔半笑地接过他手中的纱布。
……异儿,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有力的手臂环过乐无异的腰。巨大的冲力令少年的脑袋重重磕在对方身上,下一刻即被手掌牢牢护住。他被抱着连滚几圈卸去冲力,直到耳旁响起刺耳的刮擦声,冲势才得以止住。
厮杀声从头顶的石板缝隙渗进黑暗,分明咫尺之遥,却好似远在天边。乐无异不知究竟何处是梦,何处才是真,能触到的唯有身下那人的温度,带着药香的温润气息,还有彼此呼应、逐渐统合的心跳。
真的,是师父……
乐无异深深地呼吸,在对方领口偷偷蹭掉泪水,念起儿时跌下树那回差点把人砸晕,忙伸手去探谢衣鼻息:“师父醒醒,师父……你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