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仍在转悠着找人的乐无异接到消息,说是息馆附近的客栈今日新住进一名中原客人,看着与乐无异身量差不多。传信的小弟还道那人已应下此事,约了乐无异晚间在息馆碰面。
乐大夫兴冲冲奔回息馆,甫一进门,便见高高的药柜旁站着一名颀长俊秀的男子。那人饶有兴致地与药师交谈着,斜阳西窗夕照,染红了一身素衣白裳。
“师、师父?!”乐无异失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医馆已闭门谢客,几个尚在收拾的大夫齐齐望向门口,不由面露诧异之色。双颊泛红的青年撑着门扉喘粗气,眼睛瞪得比嘴还大,男子也闻声回头,和蔼地唤了声无异,向他招了招手。
乐无异抹掉额上的汗,拉平衣领进了屋。先前说着话的药师首先回神,冲白衣男子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乐大夫的师父,咱乐大夫总说您神通广大,今天终于见着啦。”又对乐无异道,“谢先生方才翻了我们馆里攒着的药方集,赞过的几张方子偏巧都是你亲自校过的,眼光真厉害……我还以为他是总馆派来探班的大夫。”
乐无异顺口接了句“师父当然厉害”,话一出口,才觉像是在夸自己校方子厉害似的,堪堪平复的脸又红了。
在场的大夫没见过他这般拘谨又羞涩的模样,分外感到新鲜。在他们眼中,这名出身捐毒的年轻大夫不仅医术高超,为人亦是通透,自新馆建成后大小规矩皆由他一手定下,馆中上下没有不服他的。他们本以为乐无异天生老成,然而此刻却觉得他只像个刚下学的少年,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他们几乎都快忘了,这位被奉为圭臬的乐大夫,原本也才年逾弱冠。
难得见乐无异如此,有人打趣道:“乐大夫,谢先生对你可真好,他从中原上这儿要赶几个月的路,今日中午刚到客栈,晚上可就来找徒弟了!”
又有人对谢衣笑道:“乐大夫明日‘成亲’您可得上座,让您的高徒多磕几个头。”又对青年道,“狼王的小兄弟几个时辰前带来口信,说‘新娘子’要上这儿见你……喜宴的桌椅也已经摆在内院了,你快去瞧瞧成不成?”
乐无异拱手道谢,道今夜换自己多值一夜,其他人尽可回去歇息。
众人说话间,谢衣走近那排倚墙的大药柜,见其上有百余只排列齐整的小抽屉,各自贴着药材名的小纸片。他将这些熟悉或陌生的药名打量了个遍,偶尔还拉开抽屉,取出药材瞧瞧闻闻。
乐无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一路劳累,不如先回客栈吧,等会我来找你……”
“无异是要等‘新夫人’一起用饭?”谢衣转身,淡笑着瞧他。乐无异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那人只是来帮忙,人还是我哥他们找的。”遂又细说了阿吉娘的病情。
谢衣点头,亦觉此法可行,抬眼却见青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绷着脸肃然道:“师父,我没有和别人……”
“傻孩子,为师怎会误会你。”谢衣几乎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不由抬手摸他脑袋。青年握住他的手凑过来,撒娇似地唤了声师父,又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
“刚才人多,我不敢走太近,怕忍不住……你身体终于好了,还赶这么远的路来看我,我好高兴。”
“为师亦是与你一般。你啊,嘴都咧天上去了……”谢衣刮了下乐无异的鼻头,慢慢开口道,“却不知乐小郎君——等会请我吃什么?”
“烤羊腿又肥又嫩,师父一定要试试,不过还得等一下那人……呃等等,刚才师父叫我……郎君?”乐无异退开半步,惊疑不定地瞧着他,“难道那个、和我差不多高、明天要扮新娘子的中原人……是你?!”
“想必、应当是我。”谢衣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不不,这怎么行!”乐无异差点跳起来。
“为何不可……”谢衣疑惑,“难道无异想扮作女子?”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乐无异连连摇头,却听谢衣叹道:“原来如此,那你定是不愿与谢某……”
“我怎会不愿意,我、我做梦都想和师父……”乐无异倏地打住,低下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