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士底狱的普洛因伯爵没有换下那身葬礼的礼服,沉重的黑色,在火光的阴影中,面孔像幽灵一般惨白。之前的信息封锁算是白做了,米诺斯不确定他是否将一些信息透露给王室。
“修改那份草稿。”他看起来异常疲惫,却语气强硬,“停止和教会合作。”
“这是命令?”米诺斯问。
“是请求。”雅柏菲卡说。在这个时候给路易压力,只会适得其反,悲痛和愤怒一样会让人失去理智。
“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
6月17日,第三级议会要求政治平等,改名为国民议会;两天后教士等级加入第三阶级阵营;23日,国王否认国民议会的合法地位,几天后又改变了想法,劝说贵族阶级加入议会;7月9日,国民议会易更为国民制宪议会,这时凡尔赛才看清事态已经超出控制,11日国王解除了站在第三阶级一方的内克尔的职务,并调动军队停留于凡尔赛和巴黎外围。
7月12日中午,消息传入巴黎,游行和冲突开始零碎的爆发,同时,米诺斯一前一后地收到了两份截然相反的命令。
一份来源于国王,命令巴士底狱释放普洛因伯爵,并将人护送至凡尔赛;而另一份,则是阿图瓦伯爵的密令,要求立即处死那位身份高贵的囚徒。
米诺斯翻看完,将国王的赦令扔进壁炉。
“米诺斯大人!”副官失礼的叫出声。
“你没有见过这份文件,从明天开始休假,我会挑一些人留下来。”米诺斯对他的副官说着,拿起烧火棍挑起赦令的一角让它燃烧得更为充分,让后将剩余物碾成碎渣,搅散在灰烬里。
副官路尼并不是出身贵族,只是巴黎郊区一个木匠的儿子,木匠头脑灵活赚了些钱,给自己捐了个男爵的身份,才让几个识字的子女在巴黎谋到一份体面的生计。巴士底狱的守卫们大多如此,真正的贵族子女不屑于这份薪水微薄又没什么升迁前途的工作,只有平民们才如获至宝地穿上这身黑色的制服。
国王在这个时候需要伯爵,联系到之前对方礼服上鸢尾花的图样,普洛因伯爵真实的身份呼之欲出。
人终有一死,没必要拉上这些年轻人一起送命。
7月13日晚。
塔楼的窗口处能看到下面的骚乱,蛛网般的街道中的火光与黑烟,将半个巴黎笼罩,即使是隔着数百尺之远,也有零碎的尖叫和怒吼穿透夜幕而来。
囚室的门打开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太过熟悉,不用回头雅柏菲卡也知道是谁。
“那些燃烧的地方,也是你们的敌人吗?”雅柏菲卡问。
在巴黎居住的,大多都是没有爵位的普通人。
米诺斯没有回答。
被人民所喜爱的法兰西玫瑰,蛊惑人心的毒玫瑰。一旦离开这座牢笼,就会成为民主最大的敌人,毫无疑问。
下方街头的人流渐渐都向着巴士底狱广场移动,黑色的细流汇集成片,隔着城墙外的深壑,嘈杂的人声平静下去,凝聚成一个震耳欲聋的口号。
“攻占巴士底狱!为自由!”米诺斯知道他们要什么,内克尔将普洛因伯爵被秘密逮捕的事情抖露给那些不知情的市民们,让他们相信他同样遭受了不公平的迫害。
现在必须做出决断。
“国王的手谕。”米诺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喧闹的夜晚也如此清晰,“你将永远留在巴士底狱。”
他以为雅柏菲卡会反抗,或者他心里有一部分希望他反抗,虽然没有见过,也曾听闻他身手不错。
而对方只是拿起桌上的怀表,看过时间后放入外套口袋。
“请带路。”
从容得像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晚宴。
刑场选在楼下内院,一队持枪的守卫已经等候在那里,充当行刑队的角色。有守卫上来捆住雅柏菲卡的双腕,但他们拿出蒙眼的布条时,伯爵拒绝了。
“不用。”
“上膛。”米诺斯抬起手。
处死法兰西玫瑰,他也难逃一死。或者死于暴乱,或者被缓过气的王室清算。
特权们习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供上替罪的羔羊。
能够带着这朵毒玫瑰赴死,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结局。
他顺着伯爵的目光看过去,巴士底狱的上方,被围合起的那一小片天空,只有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