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少有的怜惜之意浮起,伸手就想摸摸他的头发,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抬眼时却见他站起身来靠着墙根移动两步,眼里是冷漠戒备和强压下的慌乱。
我笑笑,不慌不忙站起身弹了弹衣袖对他道:“害怕了?”
他没答话,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戒备和冷漠。
我心想这怕是个脾气倔的,再逗下去怕是讨不了好,便也收敛了些许心思:“今日你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随你们折腾,折腾完就走吧。”
他一愣:“走?”
“怎么,你还想留在我这不成?”我似笑非笑看他:“亲上瘾了?”
他脸一红,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我好笑,还真是个年轻人。
这一晚我并没有睡好,躺在床上来来回回都是方才吻他时的场景,窗外明月孤悬,我闭眼叹气。
我如约放了戡宗的一群年轻弟子进来,任他们在我的宅子里乱闯乱翻搜出所谓的妖物然后抓走就准备离去。
“等等,说好的损坏东西照价赔偿呢?你们把我这搞得乱七八糟就不管了?”我靠在门口对着一群年轻人挑眉。
为首弟子冷笑:“赔偿?你把我们师弟关一夜我们没找你算账就是好的了,你还敢要赔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嘴角微抽连连摇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德性,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了。
我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心绪,叫想念。
我想念那个叫狄怀英的年轻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把手放在心口,感受我的心跳,心跳很明显,且一下比一下快。
我笑了笑。
大概是有什么东西,让我……失算了。
戡宗举办启贤大会,我弄了张拜帖混了进去,然后在论道场上看到了他。他果然对阴阳术有超出常人的天赋,明明才二十岁,悟性却远远胜过好些修习上百年的阴阳师。
他理所应当地入围前十,却止步于第十,旁人只道他能力还不够,我却瞧得明白,他是故意败的。
“为何故意输掉?”
戡宗后山上,我找到独自静默打坐的他。
他有点惊讶我居然在此,但还是回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笑了,难得有年轻人有如此能力还这般懂进退。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仍保持着打坐的动作,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却没再看我。
“我说我是专门为了来看你的,你信不信?”
他先是惊讶,而后闭目:“不信。”
“……为什么不信?”
“直觉。”
“那你这回的直觉怕是错了。”
“……”
他没再说话,只静默打坐,我也不言语,就坐在他旁边看他,从夕阳初显看到夜幕降临。
春日的晚风会不经意的撩人头发,而晚风里的人,却会撩人心弦。
他睁眼的一刹,我只觉这黑夜像是被谁用神笔一点,然后星辰满天。
“你怎么还没走?”
“大概……”
是舍不得走。
此后我常去看他。我有一百种方式随意进出戡宗,也有一百种方式不让别人发现,他却始终用同一种方式对我,冷漠。
我问他:“你就那么讨厌我?”
他神情淡然:“以前讨厌,现在不讨厌了。”
“那你还随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修道之人,冷心静性。”
“……”
他拾起一片落花放在我手上:“其实我能看出,你眼睛里有跟我一样的东西。”
我一怔,还没待我仔细想他这话的含义,他便飘然而去。
“我去西山降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你也不必来找我了。”
“你……”
“保重。”
我果然很久见不到他。
三月又三月,春去秋来,他给我的那片落花也枯了。我在摘星楼焚香卜卦,乾坤覆地间已觉出血光之灾。
怀英。
我心头一慌,脑中瞬间蹦出他的名字,刚想起身却觉心脉间一阵剧痛,我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在提醒我该做新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