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凌目送出租车离开,置身在一片昏黄的路灯光影中,附近没有声响,只是从河对岸传来那些流浪汉的喧嚣声。他穿过窄窄的巷道,登上台阶,在一个挂着古老煤油灯罩的木门上轻轻按了按铃。
门很快就开了,随之飘出的是一股廉价香水和劣质酒的浓郁味道,快六十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条薄薄的丝质连衣裙,裹着毛衣,□□的小腿肌肉已经有些松弛,光脚套着木制拖鞋。她的头发被刻意染成褐色,嘴上还涂着口红。看见简凌,女人很欢喜地迎上来,捧着他低下来的头,亲吻他的两颊。
“你来得正好,”女人喜滋滋地说,“我刚考了苹果热派,你喜欢的。快进来!”
说着她带他穿过狭长的过道,走进了一个非常小的庭院,客厅的正门没有关,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上身□□的老男人坐着。男人只穿着一条翠绿鲜艳的大沙滩裤,脸上手上布满老年斑和青筋,身上的皮肤皱巴巴地下垂,头发几乎快要掉光,残存的是一片灰白。
简凌停下脚步,带着点敌意地问,“玛姬,他是谁?”
老男人听了这话,从沙发上挺起腰,用放肆的眼光打量简凌,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玛姬,这就是你的那个小白脸?”
“都不要胡说了!”玛姬轻斥了一声,“安德鲁是我的老邻居,对吗?”她按住简凌的胳膊,“快点坐下。”
安德鲁呵呵地大笑起来,却好像被痰卡住了,又笑又咳嗽,好像半天喘不过气的感觉,玛姬过来给他使劲砸了砸后背,他使劲咳出一口浓痰,吐在玛姬递过来的一张纸上,然后随手搓成一团,丢在地板上。看到这串动作,简凌嫌恶地皱皱眉头。
玛姬将简凌平时爱吃的甜点连同热茶和咖啡一起端上茶几,拉了拉身上的披肩,问简凌,“你到这里出差吗?为什么不事先说一声?”
简凌皱了皱眉毛,心想,我什么时候来这里还需要事先打招呼。
“住的酒店远不远,不要回去太晚,最近这一代不太肃静,很多小流氓在附近寻衅滋事,警察也不敢多管。”玛姬一边斟上热茶一边说。
安德鲁一双灰白浓眉下的眼睛尖锐地看着简凌,他仔细打量对面这个年轻人考究而低调的服饰,文质彬彬的外表,随后撕扯着痰音说道,“这里不适合你,年轻人!”
简凌再次充满敌意地看着他。安德鲁不以为意,“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充斥着我们这样的穷人,地痞、小偷、上不得台面的骗子和□□。”他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故意发音很重,然后看了玛姬一眼。
但玛姬只是温和地在递给他的茶杯里加了一块糖,“可怜的老安德鲁,医生总是控制他吃糖,吃吧吃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安德鲁接过茶杯,又咳嗽了两声,“你不用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怜的沟边老鼠,真是白辜负了这时代带来的科技福利。我们都是些坐吃等死的没用的人……”
“老家伙,你可不是没用的人,曾经你不是掌管着这一片河域几十条出租船吗?”玛姬插嘴说。
“呵呵呵呵呵!”安德鲁一边咳嗽一边笑,“后来,他们告诉我,所有的出租船系统都要联网,不仅如此,连管理都纳入系统。我和我手下几十个驾船员,集体失业!”他的语气里藏着一种愤慨。
简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那又怎么样?即使是失业了,不还有保险吗?”
“对对对,漂亮的小伙子,你说的一点没错。正是这最低保障系统,加上以前工作时交纳的保险金,才让我活到了现在。”安德鲁吸溜了一大口茶,“供我的儿子念书,独立,让我给老婆养老送终,嗯,我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玛姬转头向简凌解释,“可怜的老家伙,老伴死了,儿子又远在美国,这不,医生又检查出肺癌。”
简凌不再说话了,癌症虽然仍是医学界的难题,但是对有钱人来说,换器官就如吃饭一般简单便宜,只要癌细胞没有大面积扩散,想换哪个都行,大脑除外。他就听说杜尔塞勒先生几乎把五脏六腑统统换了一遍。对于只有基础医保的人来说,能用药维持就很不错了。
“我这里,”安德鲁用手指着胸口说,“烂了一个洞。每天咳嗽得睡不着觉,也只有到玛姬这里,才有片刻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