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淡淡道:“好巧,本宫也是。”
青衣女子走过来,在桌上放下一个瓷瓶,道:“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他仍会接你回去。”
刘娥垂眸,看了瓷瓶一会儿,而后抬起了头,眉梢微挑,道:“本宫从做后悔之事。”
青衣女子拂袖而去,声音如她的人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富贵迷人眼,娘娘好自为之。”
刘娥低头轻笑,将瓷瓶放在了妆匣里。
这个世道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自为之,不过是自欺欺人把戏罢了。
她的人生没有彩排,也没有倒带重来,再怎么不甘心情愿,也要咬着牙向前走。
刘娥生的太子没能养到成年便一病死了。
赵桓接受不了这个事情,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朝政落在了刘娥肩上。
赵桓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刘娥便道:“陛下,臣妾年龄已高,恐无法再为陛下诞下皇子。”
刘娥看着病榻上的赵桓,道:“不若,陛下过继八贤王的儿子为太子吧。”
赵桓蜡黄的脸上浮现一抹动然,他拉着刘娥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有些精气神的眼睛又淡了下去。
赵桓道:“苦了你了。”
刘娥摇头:“臣妾不苦。”
“臣妾福薄罢了。”
年少的时候我们信誓旦旦,要与天公比个高低,当年华逝去,岁月的痕迹爬满眉梢心头,才知道,命运的大网早在最开始,就已经将你包裹其中。
挣扎也好,妥协也罢,都不过是殊路同归。
妄为他人做嫁衣。
赵桓道:“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刘娥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折,道:“陛下,若事事都要哭,这日子便没法过了。”
赵桓默然。
最终还是立了赵祯为太子。
赵桓在硬撑了两年之后,终于撒手西去。
临终之前,他拉着刘娥的手,断断续续道:“朕许你垂帘听政,朕许你有废立天子之权,朕许你凌驾百官之上,朕许你…”
说到最后,赵桓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死死地抓住了刘娥的手,艰难道:“朕许你,过你想过的日子。”
刘娥终于哭了出来。
赵桓抬起手,想去擦掉她脸上的泪花,然而手伸了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娥握着他的手,哭到不能自己。
江山与美人,两难之中,赵桓还是选择了她。
她原以为,她对赵桓是习惯,然而当那个人真正闭上眼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日久生情,不是什么权衡利弊。
日久生情,也是情啊。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赵桓只给她留下简短的几句话,和一个风雨飘摇中的大宋江山。
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政事就淹没了。
那个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已经蠢蠢欲动,准备起兵谋反了。
刘娥在房间与自己对弈,一念起,沧海桑田。
最终她仍是需要护住赵桓留给她的江山。
臣子们献上武后临朝图,暗示着让她登基为帝。
刘娥将图扔在地上,抿了一口茶,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朝臣,漫不经心道:“先帝待哀家情深意重,哀家怎能做对他不住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对于当初耿耿于怀的意难平之事,她如今也能坦然面对了。
龚美送她入王府,或许是真的为她好。
赵桓固执地将她圈在身边,或许真的是为了给她无上的尊荣。
人老了,能想到的,都是旁人待她的好。
唯独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她已经想不到半点好了。
她早已经过了捧着话本发呆的年龄了,楚河汉界,剑拔弩张,似乎是她与赵爵最好的归宿了。
直到那夜,她的寝宫里又来了一个少女。
与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女不同,这个女子,是爱笑的,眉眼弯弯,举止风流,像极了多年前的赵爵。
杜宇一进屋,便大刺刺地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膝盖一晃一晃的。
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脖喝下,那鲜红的唇脂便留在杯子上。
杜宇道:“咱大宋朝的贞节牌坊那么多,真心不缺娘娘这一个。”
“先帝那个短命鬼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抱着他的牌位做什么?”